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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岑又在心里把惠王骂了一遍。
刚吵完一架,又各有心思,一路无言,直到进了丞相府,苏岑却在回廊处停下了脚步:“我要住别的院子。”
裴决脚步停下,目光在苏岑憋着气的脸上看过去,缓慢地说道:“俏俏,此事不是儿戏。”
苏岑横了他一眼,眉宇间怒气更重,见他分毫不让的样子,一双眼里火“腾”地就烧起来了:“我知道不是儿戏,现在惠王带兵围城,樊城那点儿人有多少战力我清楚的很,总不能等他们打开京都城墙脚下了再出兵吧,你去还是我去,不过都是拖延时间,为什么就不让我去!”
小陵和苏浩本就跟在不远外,眼见情况不对,但又不敢插嘴,只能默默地移到了黑暗中。
裴决亦是忍着的,刚才有贺瑜在,他还敛着情绪,此时只有两人,也难免有些忍不住了:“你自己也知道此一去有多危险,惠王想在援军赶到之前拿下京都,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破了樊城,他在童城几乎没费什么劲,今日一早送到的战报上,樊城如今只剩不到两万人了,你去了就要直面惠王的十四万人,守一个月,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苏岑当然知道,而且两人没说出来的话都一样。
樊城不一定能守住,惠王为了赶在他们援军来之前到达京都,拼了命地行军,五万先锋军破了童城之后,又加快步伐直达樊城,短短三天已经攻了五次,后续人马最快还有五天就能到樊城,他们赶到樊城时,惠王的十二万人也会到,那个时候的樊城几乎就只能靠着京都的三万驻军来守,必然是一场血战。
但就像裴决不想让他去一样,他也不想让裴决去,如果他们当中必需要有一个人去面对,他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两人最后也没能谈拢,谁也不让谁,苏岑气得没回藏锋院,住进了另外的院子,裴决沐浴完又去敲了门,苏岑也没理他,这还是头一回,但此事不同以往,裴决最终也没说什么,回了藏锋院去了。
自从苏岑搬到丞相府,两人还没分开睡过,之前夜夜贪欢,后来因惠王之事没有过多精力,但两人也是睡在一起的,这陡然一分开,谁都不习惯。
裴决从榻上坐了起来,黑暗中只有月光从窗棂中洒落进来,勾出一地花影,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飘落的树叶被月光一照,影子就在窗影中清晰可见,所有一切的声音都因为那个人不在身边而变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寂寞。
他叹了口气,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哪怕在渐安,在他无比思念苏岑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大概是那个时候从未想过拥有,而此时却是习惯拥有后又失落。
若是其它的事情也算了,但这件事关系到的却不是别的,他决不可能让苏岑去冒这样的险。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过去的时候,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中间夹杂着小陵和苏浩的劝阻,还有一个明显带着醉意的声音。
裴决就不自觉地勾起了笑容。
推开门,果然就看到苏岑正站在那里一脸不耐烦地呵斥着小陵,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换成了他送给他的二十岁生辰礼。
“干嘛,我的院子我回不得?喝酒了怎么了?放心,小候爷我还没醉。”苏岑一边说着,抬眼就看到了裴决,几乎下一秒,不需要经过思考就露出笑脸,朝他伸出了手:“抱。”
裴决走过来,伸手将人抱进了怀里,朝着小陵和苏浩看了一眼,两人立刻就识趣地退出去了。
苏岑没骨头似地挂在他身上,手里还勾着绳子,挂着两只酒瓶,身上的酒香见缝插针地就往裴决的鼻子里钻。
裴决想将人抱回屋子里去,可苏岑却拉着他不让他走,伸手便指向一边的花丛里:“看,明月哥哥,花开了。”
苏岑喜欢花,藏锋院里种满了花,此时芍药已过花期,只剩下宽大的叶片,裴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也是微微一震。
那是一朵昙花,洁白的花瓣舒展开来,吐露出内里淡黄的花蕊,清冷的月光下,像是散发着光芒一样的,遗世独立,美得不可方物。
这株昙花自他们搬进来起,苏岑就常常和他说起,是他养了许久的一株,只是一直不开花,这让他比对其它花木更多了几分惦记,甚至有时候半夜睡醒了还要出来看看,说是昙花一现,花期短,养了这么久,万一开了没看着就亏死了。
苏岑拉着他在那珠花前蹲了下来,大半夜的,两人大男人就这么盯着一朵花,但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苏岑喝了酒,没完全醉但懒得不想动,裴决就任他靠着。
“我们和好吧,明月哥哥。”苏岑身子一歪,整个人都靠进了裴决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和你吵架,不管是因为什么。”
裴决垂眸,就看到苏岑月光下的脸比那昙花还漂亮,长长的睫毛在颤动,他手臂一收,将就人搂得更紧了:“嗯。”
“我让你去,我留下来,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回来。”苏岑微微抬头,脸颊上是因喝酒而起的红晕,眼里却是一片清明的深情,声音带着哽咽:“一根头发都不许少。”
裴决看着他脸上的担忧和不舍,心中一片酸痛:“好,回来之后你来数,一根都不会少。”
苏岑噗嗤一声笑了,朝他看过去,眸光湿润,月色下像是潋滟了所有的星光。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四片唇瓣才一贴上,就无比熟练地纠缠在一起,瑟瑟秋风吹不散热情,繁花盛景也夺不去关注,此时此刻,只有彼此,再无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