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歌叹道:“我此来不过是想送你一程。”
说着,邵晟元便将一应吃食全部放于桌上,庆婕妤扑将过去将所有食物横扫于地,摔了个稀里哗啦,一面摔,她一面还在口中恨骂道:“你少给我假惺惺,我便是你们害死,叶安歌你记住,我到阴间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叶安歌真是哭笑不得,明明要她性命的人是慕容焕,怎么到最后却是自己背锅?
叶安歌摇头,轻叹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叶思妤的下落,毕竟是她害得我如此痛苦。”
庆婕妤冷笑道:“你痛苦?你又怎么比得上我的痛苦?还是失去孩子的痛苦!”
叶安歌惊诧道:“皇上不是……你曾怀过孩子,怎么从未听说?”
庆婕妤冷笑,死死盯住叶安歌,道:“皇上从未碰过后宫女子,我又怎么可能怀上皇子?不错,我确实在春风楼里呆过。菲菲,我想挂牌接客,而是我真正为一个叫小丁的男子动了心,我怀上了小丁的孩子,他却突然失踪,一去不复返。现在我才知道,他从未爱过我,他这个人存在的意义,从始至终就是完成慕容焕对我设下的毒局。”
庆婕妤说着,她的眼泪就那样地飞流直下,“当初我父亲不过是一个城门官儿,他便送我去春风楼学艺,慕容焕将计就计,派小丁引诱我失身,之后因孩子父亲失踪,我又不得不流掉腹中骨肉,我这一辈子,就是毁在慕容焕的手中。父亲想靠我固宠,慕容焕想靠我替他打探消息,并用我失身落胎之事作为钳制我的把柄,我父亲能当上谏院议郎也是慕容焕一手操作。当时,慕容焕叫我去,对我说,只要我能为他做事,日后必能飞黄腾达,全家尽享荣华富贵。”
“哼”,庆婕妤冷笑连连,“我全家人对慕容焕真是感激涕零!他让小丁功成身退,而我痴痴地等,终于以为小丁是无故弃我而去。为此,我赌气之下,想报复天下男子,这才挂牌接客,以至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像条狗一样在讨好皇上,没想到却是从一副棋局又跳到了另一副棋局,楚博衍这人根本就没有心!”
“可是……”叶安歌深深地诧然,“你侍寝时既非非处子之身,那么床上的落红……”
庆婕妤冷笑道:“说你天真,你还真是天真得可以。皇上宠幸我那日,喝得酩酊大醉,再加上皇上从未想过碰我,又怎会在意落红?想来宫里的嫔妃们发现侍寝第二日没有落红,定然是都使用了和我一样的办法——只要事先拿蜡丸子装些鲜血封好,随时捏破表皮蜡衣,让血流向身下白绫。”
叶安歌眉头轻拧,庆婕妤喝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不许你瞧不起我,别人都可以瞧不起我,但你不能!难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你以前也当过奴才,你该知道一个奴才若想向上爬,能做的只是看主子脸色,讨主子欢心。皇上权倾天下,我只需讨他欢心,就可以呼风唤雨。”
叶安歌并没有看不起庆婕妤,说到底,她和庆婕妤一样,不过是别人随时可以牺牲的铺路石罢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叶思妤在哪里就可以了。”
庆婕妤冷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但你休想我告诉你。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慕容焕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你,咱们也算有缘,一起从宫女到妃嫔,不想现在又要携手并肩走上不归黄泉路。”
背脊抖寒,叶安歌却断不肯输了气势,依旧直着背,冷冷道:“只怕庆婕妤等得孤单。”
“呵”,庆婕妤正要开口继续说什么,邵晟元突然重重地给了她一记耳光,厉声道:“庆婕妤,若你胆敢再说半个字,我定让你受尽折磨而死,就连你的家人也是如此。”
庆婕妤目中带着两团寒火,狠狠看着邵晟元,却不还手,也不说话,呆呆立在屋中,胸口起伏半晌,突然放声大笑:“地府之门大开,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只是不知道是你叶安歌先来,还是你邵晟元先来?”
她纵声大笑。
牢顶尘土震落,在白色光条中扑扑地,细密如雨。
既然问不出什么来,她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于是叶安歌又回到了寝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是个精致的木偶人,就连邵晟元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邵晟元担忧地问道。
叶安歌抬起头来,目光清亮,一双眼睛灼灼地望着他,“三爷,你放我走吧。”
邵晟元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呆住了,可叶安歌看上去是那样的哀伤,恐惧,愤怒和急切,不再那么空洞,终于有了生命力似的。
“你要走?刚刚才安定下来,你……就要走?”邵晟元踌躇着问道。
“我不得不走。”叶安歌猛地一下抓住邵晟元的衣袖,道:“你也听到方才庆婕妤所说的了,慕容焕要杀我,只有你能救我。”
即便庆婕妤不说,她也知道她难逃一死;即便慕容焕不杀她,她也必须要去找楚博衍。
邵晟元的心猛地一抽,就连眼皮也跟着跳了一跳,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道:“不会的,主人……主人他对你……他是不会杀你的。”
“就算往日里有什么旧情,可到底抵不过他的江山。说到底,慕容焕和楚博衍都是一样的人。”
叶安歌低声说着,可她的话却如同重锤敲在了邵晟元的心上,他很想说“不是这样,主人不会杀你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叶安歌说得其实都是事实,她看得很通透,哪怕是关于生死她都看得十分通透。
邵晟元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来,正色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叶安歌知道,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是已经答应了她,于是快速回答道:“事不宜迟,越早越好。”
“可是,以你现在的身子……”邵晟元担忧地道。
“没事,我还撑得住。”叶安歌咬着牙道:“趁现在一切还未尘埃落定,慕容焕分身乏术,正好远走高飞,我怕等到他顾得上这头的时候,就再也走不了了。”
邵晟元沉默片刻,忽然重重地一点头,大步走到床边拿起一条毯子来,然后用毯子严严实实地将叶安歌裹了起来,打横抱起来,扛在肩上,看上去就像扛个货物似的,小声地道:“你继续装病,一切有我,你什么都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