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喻一路上很安静,对马车内两个同样安静的人非常满意。他不是第一次带人进宫,这么沉得住气的年轻人委实不多,所以等到了目的地下车的时候,他的态度变得更加客气。
顾长明双脚落了实地,连四周什么环境都不曾抬眼多看,更不会去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天底下的一尺一寸都是皇上所有,不分东西,更不分远近。
小凤凰略有紧张,见着他镇定如初的侧脸,连忙学着样子眼观鼻鼻观心的,不闻不问身周所有。
“跟我来吧。”苗喻一挥手,立时有人将沉重的院门重新推起。他有些好奇顾长明到底会不会回头去探究查看,顾长明却更加坦然,似乎胸有成竹,早知道此处所在,“顾公子来过此地?”
“不曾。”顾长明照实了回道。
“一点不好奇?”苗喻知道有些话不该问,怪只怪这个顾长明的性子实在太特殊。
“见皇上,不适合好奇。”顾长明语气淡淡,却不容他人反驳的余地。
苗喻一怔,随即苦笑起来,顾长明看着平和斯文,一张嘴却是不饶人的。他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似乎丢了身份还无法迂回周转。
“先前我就说了,这位姑娘先要暂时留在外头。”苗喻带人大概走过三道门,每一道都刻着繁复的花样,美不胜收。顾长明对这些古朴精美的石刻反而有兴趣的多看了几眼。
“不妨事的,让她留在院子里,只是有些风大,若是等的太久,最好安排到屋内,不要让她受凉才好。”顾长明毫不避讳与小凤凰的亲昵关系,更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凤凰,我进去会很久,你不用担心。”
小凤凰一点没有担心的样子,回过头问苗喻:“这里有宫内的点心吗,我最喜欢吃荷花酥了。”
苗喻一脸啼笑皆非,别人明知来见皇上或者欣喜若狂,或者患得患失,顾长明的淡定已经很是特别,这位只惦记着吃食的姑娘同样不太多见:“姑娘不用担心,既然皇上在这里,肯定御厨也在。点心管饱,马上让人做了荷花酥送过来,你静候便是。”
小凤凰没有其他的异议,连顾长明离开她的视线,似乎也毫不在意。
苗喻收回查看的目光:“她好似没心没肺的样子,顾公子却喜欢这样性格的姑娘?”
“你也说了是好似两字。”顾长明回答的非常巧妙,小凤凰并非不担心,而是心里头早就另有打算。苗喻看不出她的打量,在齐坤门的那些年绝对不是浪费时间。她曾经踏过多少点,踩过多少屋顶,别说是一路进来,目光落下的精准位置,大概连他都未必有这样好的眼力,直接把这样大的宅院布置,一眼过后完全记在心里。
苗喻再不肯开口,否则连最基本的自信心都快要保不齐了。顾长明看不到此处的侍卫所在,等推开两重门之后,皇上端坐在屋中,此处摆设与宫中的御书房十分相似,差别的是地方格局略小。
宋仁宗似乎算准了顾长明会出现的时间,手握卷宗,抬头时正好是门外两人进来的瞬间。顾长明的视线没有回避,只是停下脚来,给皇上行了大礼。
“这不是在宫中,小顾随意些便是。”宋仁宗的神情之间安详平和,看不出丝毫的焦急不安。然而顾长明很清楚,如果不是大事,皇上又怎么会扔下宫中诸多杂事,跑到这里来避清闲。
“你先退下吧。”宋仁宗向着苗喻一挥手,随即将眼前的书信往前推了推道,“如意写了家书回来,朕刚才正好在读。她在宫中一年与朕说话的机会不超过三次,这封家书却写的情深意长,让朕好生不舍,真想把她召回来,留在朕的身边。”
顾长明根本没有要去碰书信的意思,静静听皇上说话才是。
宋仁宗果然继续往下说道:“如意怀了身孕,又说辽圣宗对她很好,虽说不是皇后,却几乎是并驾齐驱的待遇,而且特意建造了具有中原风情的宫苑给她居住,以解思乡之情。”
“三公主知书达理,性格大方柔和,想必辽国君主也是极其喜欢的。”顾长明对三公主的确很有好感,这位公主自小失去母妃,在宫中过得不算顺风顺水,性格还能这样豁达,委实不易。
他有时候忍不住会想,这是不是因为和生母敏妃的性格相同,因此皇上才会对敏妃念念不忘,要知道在宫中这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无烟战场,能够保持这样性格的女子犹如凤毛麟角般稀有了。
“她的书信中同样提到你们,甚至提到她说你们一行人中,有个对她而言极其面善的,她终于想起来,那人面容神似宫中一个早逝的嫔妃,而并非是她早先说的那样。”宋仁宗的笑容在嘴角定住,似乎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住,不再往前,更不会退后。
顾长明方才看到书信底下还有一张小像,虽然只露出一角,能够见到是未出阁女子的发饰打扮。
宋仁宗将这张小像直接抽出来:“这是如意按着印象中的人所画。朕看到这张小像的时候,几乎是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