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上,解予安形容的却是他的音色。
纪轻舟的嗓音是很有质感的青年音,寻常交流只觉他国语标准,吐字清晰,某些时候可称得上是伶牙俐齿。
但此番他念的是异国语言,解予安听久了便觉特别起来。
不断变换的语调里,或是故意夹捏的、压低的嗓子里仿佛含着某种蓬勃的朝气,横冲直撞又不由分说地闯入他的脑子里,模模糊糊地勾画出一个神采奕奕的青年形象。
解予安本想抓抓他发音上的失误,听着听着却反倒入神了,好似真的在看舞台剧般,有的地方甚至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但往往这时候,他又会马上脱离情绪,拉平嘴角的弧度,免得被对方抓住把柄。
《伪君子》的篇幅不长,尽管如此,纪轻舟也念了一个多小时,念得他口干舌燥的。
读到后期,别说感情充沛,连语气都消失了,跟念经似的。
最后一句结束,他喝了水便关了台灯,躺入被窝准备睡觉,压根没管旁边的解予安是什么状态。
今天这一日,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不仅肉。体疲惫,精神更是因长久的紧绷而倦怠。
可当他合起眼时,对亲朋好友的想念及对未来生活的迷茫与忧虑又纷纷涌来,折磨着他的思想。
躺了一会儿,难以入睡,纪轻舟无奈地睁开双目,准备抓个人聊聊天转移注意力。
他翻了个身朝向右侧,瞧着解予安在黑暗中朦胧的脸庞轮廓,小声询问:“我听说,你以前是在美国念军校的?”
托纪轻舟那一顿念经的福,解予安意识本已有些模糊,此刻听他突然出声,神志又顿然清醒过来。
沉静几秒,解予安耐着性子,平静地应了一声。
“那后来怎么去了欧洲打仗?”
“研习军事。”
“哦,相当于保研了是吧?”
纪轻舟给他的回答做了自我理解,旋即又问:“那你是怎么受的伤?被炮弹炸了?”
解予安没有回答,脑海中却闪过了一些画面。
一些……
堆积扭曲的肢体、破碎西瓜般的头颅、粘稠的血与肉、肮脏拥挤的担架、空洞无光的眼珠……
没等到回应,纪轻舟当他是不愿回忆痛苦过往,就另起了个话题:“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家人为什么叫你元元?”
“是不是因为‘予安’这两个字,念得快像‘yuan’?
“解予安,予安,元?”
“纪轻舟,”解予安嗓音里压着不耐,“你若实在闲得慌,就去找门口的警卫换个班。”
“你困了吗?对不起,我以为你睡了一下午,这会儿会睡不着呢。”
纪轻舟真情实意地道歉
,说的话却像是在调侃他跟头猪似的睡个不停。
解予安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再言语。
房间内的空气当即恢复了静谧。
新婚燕尔,娇妻在侧,老公却睡得像头死猪。
纪轻舟看着他的后脑勺,脑子里莫名闪过了这个念头。
随即他颇感寂寞地躺平身体,睁大眼漫然地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直到盯得眼睛泛酸,才又闭上眼,尝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