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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老周有些赫然地搓搓手:“谋生不易,之前跟宝哥他们说好了,我们几个花钱到铺子里吃饭,然后等人散了,铺子就归我们收拾……”
他这么说李妍年就明白了,难怪后头黑豆没再跟她提过店里剩饭怎么处理的事情,原来是偷偷让老周他们以收拾桌子做卫生为交换条件带回家去了。
李妍年不觉着靠自己的劳动换饭吃有什么丢人的,人都有为难的时候,一文钱还能难倒英雄呢。
“我哥没跟我说这事儿。刚刚我还发愁,今天店里人手这么少,一会儿收了摊子就我们这几个人,要累死呢。有周叔你们帮忙真是太好了。”
老周微红着脸:“应该的……谢谢……”
“说了这么半天话,我这碗肉汤都要放凉了。齐大哥,算你今天运气好,可真是来着了,家里刚杀了猪,喏,不嫌弃的话也来一碗?周叔,你们也到外头坐,就是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吃着别嫌弃啊。”
齐老三笑嘻嘻地往锅里瞅一眼:“我就说今天日子好,一早起来就听见喜鹊在树杈上叫,还真是赶巧了,那就来一碗吧,咱们几个就不在厨房里给你们添堵了,老周,咱们外头坐着去。这幸好来得早,还有头碗肉吃吃,再晚些来,锅底都没得舔了。”
李妍年目送着几人出去,暗自留了意,回头问了张婶一声:“婶子,周叔他们原来是在什么作坊里干活的啊?这工头也太黑心了。”
张婶不疑有他,叹了句:“可不是,这年头谁都不容易。老周他们原来好像是在个瓷窑里烧瓷的,哎,白白给人家做了一个多月的工,要不是东家好心,老周他们险些要饿死。”
东家?自己根本不知道老周他们的情况,张婶说的应该就是黑豆了。
第一百零八章
这天铺子里人手虽然不够,好在码头上活少,齐老三他们吃饱了饭自发地充当起跑堂的留在铺子里帮忙,才没把李妍年他们给累趴下了。
李妍年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支使齐老三这帮人干活,齐老三倒是笑嘻嘻的,撇嘴道:“杀猪肉总不能白吃你们的吧?这也是咱现在手上没别的事儿,要是外头有活干,咱也没空帮手。”
李妍年有心打听老周他们之前那个作坊的事情,趁着过了中午店里人少的时候,偷空问齐老三:“周师傅他们跟着你在码头上干活,一天能得多少钱啊?”
齐老三看看前头忙着收拾桌子的老周,低声回道:“哎,我也不瞒你,他们这帮人年纪大了,比不得小年轻,一天能扛多少包啊,也就勉强能混口饭吃。像今年这样的粮价,要不是还有你们东家开的这个饭铺子,都不知道得饿死多少人。”
“像他们这样靠手艺吃饭的,靠力气可混不长久。老周嘴上不说,我看他们这几天没事总是扶着腰的样子,悬!”
李妍年好奇道:“那之前那个作坊呢?工头跑了,东家总还能找的……”
老周这时候走过来,正好听见了,苦笑一声:“东家远在东京,我们这老老小小的,吃口饱饭都成问题,哪来的盘缠寻到东京去讨公道。再说这工头跑了都这么个把月了,也不见东家那边有个说法。作坊生意也不景气,烧了几个月的粗陶碗盆没多少卖出去的,作坊的地方是租的,窑是我们自己搭的,东家只出工钱和运陶土的钱,东西卖得出去就是赚,卖不出去就是赔。这工头一逃,不止白得了我们烧的陶碗陶杯,还省了咱们这一大帮子手艺人的工钱……有时候我想想,这工头莫不是听了东家吩咐逃的吧?要不怎么就这么巧呢?”
李妍年听到运陶土三个字,好奇道:“周叔,清水镇上没陶土,你们东家干嘛非得把作坊选在这儿?”
这个齐老三倒是晓得些门道:“陶器易碎,运送不易。咱们这儿又有个码头,往外方便。加上清水镇这个地方租金什么的都便宜,作坊安在这里,再把烧瓷的师傅安置过来,烧好的陶瓷就能直接上船运到南洋去卖,唯一的麻烦就是往这边定时运陶土。相比起来,运陶土比运陶瓷的损耗和成本要小得多了,陶土耐摔打,不必非得走水路,旱路也成。”
老周跟着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开始东家听了人说往南洋卖陶瓷赚钱,就跟着起了心。只是哄他开作坊的人没打听清楚,这下南洋的商船里,十艘船有九艘船都是他们杜顾两家的,运的货物当中瓷器便是重中之重。南洋那边的货头也都是跟他们做惯了生意的,一般的生面孔根本就挤不上跟他们说句话,更别提谈生意了。开始咱们这个作坊烧出来的瓷器运到南洋,还能平价卖出,到后来再上顾家的船,就得收一半的上船费,东西运到南洋还没人敢要,东家血赔了一回,就没再动过往南洋卖瓷器的心思了。”
李妍年总结道:“说白了,就是垄断。顾家不许你们跟他们抢饭碗。”
李妍年这话刚说完,身后头就有人淡淡笑道:“李姑娘未免把我们顾家也瞧得太险恶了些,我们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他墨家的瓷器卖不出去,分明是他们自己的瓷烧得不好,头一批买的人吃了亏不肯再上当,怎么能赖到我们顾家头上。”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李妍年一听这声就知道来的人是谁,回头一看,果真是顾家三少爷顾明远。
老周闻言微皱起眉头:“三少爷,您刚刚说我们作坊烧的瓷不好东西才卖不出去,这话怎说?”
顾明远虽然不认识老周,但听他这样问,就知道他原是墨家作坊里的一个烧陶师傅,不以为杵地回道:“你只管烧陶,自然只知道自己手上烧成的东西都是好的,可你不知墨余人贪利,一心奔着南洋巨利而去,第一批下南洋的瓷器里,除了你们作坊里烧制的陶瓷以外,他还掺杂了十几箱东京城郊小作坊里收来的低价陶器,好坏掺着一起卖。墨余人也不厚道,打着顾家亲友的旗号在南洋卖瓷,第一批货自然顺利出手。他的人卖干净了东西,自然是拍拍屁股潇洒走了,倒留一个烂摊子给我们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