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子都这个本该离开的胜者却一路跟着沐青霜到了河边,抢过了她手里的刷子。
“干嘛?胜者的怜悯?”沐青霜没好气地撇撇嘴,“我可是要留骨气在人间的,不稀罕。”
“之前的事我心里还是过不去,你就给我个机会赎罪吧,”令子都不以为意地笑笑,低声道,“你怕水,躲远些。”
沐青霜一听又是这事,忍不住就笑了,伸手就要抢回那刷子:“一码归一码,我输了就是输了,两回事。要赎罪咱们换别的,你……”
这一个抢一个挡的纠缠之下,沐青霜没留神就踩进地上小土坑,一个趔趄就撞向令子都。
令子都忙不迭伸手想环住她,却见眼前一道青色残影划过,将沐青霜从他面前卷走了。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在河边刷马的十几个人全都瞪眼看过来。
与沐青霜交好的敬慧仪轻咳一声,唇角止不住微扬,最终选择扭头视而不见——
青霜此时绝对并不希望任何人过去扶她。
毕竟她压着的人是贺征。
沐家与敬家的祖屋大宅同在循化城,两家相隔不足三里地,世代交情都不错。
两个小姑娘年岁相近、意气相投,打小开蒙进书院时就是同窗,来了这赫山讲武堂后仍是同窗,自是好得跟亲姐妹一般。
沐青霜闷闷推门而入,绕过屏风就见敬慧仪斜倚在窗边,掌心摊着一把用荷叶包着的樱桃。
主事官希望生员们能在求学期间就养成大鸣大放的军旅之风,平日一应餐食都仿行军规制,只讲究个简单管饱,果子、零嘴儿之类自是没有的,连自己从家里带来都不行。
这时节,不必偷溜去山下的镇子里就能得到新鲜果子吃,对她们多少算个惊喜。
“霜儿,快来吃樱桃,”敬慧仪“噗噜噜”将口中的樱桃核吐进纸篓里,“我给你留了热水,这会儿还烫着呢,吃了再去洗吧。”
她回来已有好一会儿,沐浴过后换了凉爽的浅云色大袖冰丝袍,长发用发带随意绑做一束,发尾依稀还有点湿意。
沐青霜兴致不高地踢踏着步子走过去,从她掌心拈起两颗樱桃塞进嘴里:“唔,还挺甜。是从印教头她们那院儿里偷的吧?”
这里每座生员学舍及夫子官舍中原本都栽了果木,只是生员们年纪小,于琐事上不免懒怠,两年来也没谁想着多照管院中果木,只靠杂役官们例行公事地浇浇水,那些果木自然长得不大好。
而印从珂与另两名经学女夫子同住一院,三人有商有量地轮流照管着自己院中的果木,几株垂丝樱桃被打理得尤其精细,如今正是硕果累累、引人垂涎的时候。
“嗯,君正带人去偷的,咱们班人人有份,”敬慧仪说着就笑开了,“你可不知道,堂堂朔平纪家三少爷,就为些樱桃,差点儿没被印教头拿木箭扔个对穿!”
说是这么说,可谁都明白,这也就是印从珂没想当真计较,否则纪君正跑得掉才怪。
沐青霜又抓了几颗樱桃塞进嘴里,恹恹地从窗边探出头去:“能从印教头手中夺食,纪三少了不得,将来必成大器。”
敬慧仪也趴在窗边,与她并肩探出头去吹风。
“瞧你这脸,闷得跟什么似的,”敬慧仪随手在沐青霜脸上捏了一把,“同贺征吵架啦?”
“说话就说话,别趁机拿我脸当净手布,”沐青霜笑着挥开她,“你还不知道么?我跟他若能吵得起来,明早的太阳得打西边儿出。”
敬慧仪弯着笑眼侧脸躲过她的小拳头。
“倒也是,”敬慧将额角贴在窗棂上,笑盈盈觑着她,“贺征话少,又总冷冷淡淡的,你便是想着法子去惹,人家也未必肯多吱一声。”
馨宁夏夜,两个姑娘亲昵挨肩趴在窗前,就着甜美樱桃与惬意晚风,闲散聊几句少女心事,便是年少轻狂的岁月里,最寻常却也最静好的浮生。
“你在贺征面前是真没多大出息!再有天大火气,都不必他赔上什么温言软语,只要给你个笑脸,你立马就能翻篇儿。”
敬慧仪伸指在她额角轻轻一戳,怒其不争地笑斥。
莫名被鄙视的沐青霜将樱桃核咬得嘎嘣作响。
“瞧不起谁啊?!我方才跟他撂下话了,夏季长休之前,我若再跟他说一个字,我连人都不要做的!哼。”
“诶哟,我们霜儿终于硬气一回了!”敬慧仪一本正经地给她拍拍手,“赶巧贺征是带伤回来的,你冷着别问他死活就对了。他不嫌你管得多么?你正好让他尝尝没人管没人问的滋味。”
沐青霜抿唇,慢慢垂下脸,小声问:“你怎么知道他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