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内,许多事突然蜂拥到沐青霜的面前,将她的脑子裹成一团乱麻。
父亲被羁押,兄长被扣留。该从何人何事着手,才能彻底证明父亲的清白、迎父兄回家?
要不要“自断一臂”交出沐家暗部府兵?“自断一臂”后的沐家能否自保?若是交出暗部府兵,那交给谁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是否需要与朔南王府先行谈定条件再做割舍?
还有,在利州地界上煊赫了数百年的循化沐家,在将来复国后的新朝中,该立于何地,走向何方?
这些事,每桩每件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使她头大如斗。这几日里她时常都觉得自己脖子上顶的不是脑袋,而是千斤巨石。
在这些攸关家族命运的事情面前,“贺征的归来”这件事,宛如一颗生不逢时的小碎石,突兀跌进湖中,虽也“叮咚”激起小小水花,却在转瞬间就被彻底淹没。
直到此刻,寒夜中宵,她坐在灯火通明的中庭回廊下,看着贺征沉默却自如地蹲在自己身侧,熟稔地剥开一颗颗烤栗子递给自己与两个小孩儿分食,看着小堂妹与侄儿为着谁该多吃一颗而嬉笑打闹,这才有一种后知后觉的清晰体认——
贺征,他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姿态,在沐家风雨飘摇之际,策马穿过千里河山,回到这个曾庇护他渡过无助年少的地方,与这些没有血缘的家人站到了一起。
沐青霜捏着咬了一口的烤栗子,神情恍惚地勾起了唇角,忆起昨日清晨,她乍闻父兄遭遇、忍不住潸然泪下的瞬间,他将大掌轻置于她的头顶,温声说,“萱儿,别怕,有我在”。
十五岁那年,她在后山积水潭旁放下的那株萱草时;临别那夜在循化街头,她伏在他背上泪流不止时;在赫山讲武堂最后那年,躺在学舍的床上辗转反侧时;这些年在金凤山中,无数次在月下举杯与青山对酌时……
她花了两三年的时间,在心底反复与此生初次倾心的少年彻底告别。
从未想过他会回来。
可如今,他在沐家最需要、她自己也最需要的时候,褪了年少时的青涩模样,突兀却又莫名自如地回到了这里。
沐青霜将咬了一口的栗子重新送进齿间,抿笑将脸撇向中庭,心中柔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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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小嘟嘟!”
沐霁昭哭兮兮扁着嘴,揪住沐青霜的衣袖轻晃。
沐青霜回头:“霁昭怎么了?”她本想将小家伙抱到自己膝上,奈何身上有伤,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捏捏他的小爪子以示安抚。
沐霁昭回首指向贺征:“坏人!不给我!”
小家伙委屈得不行,沐青霓却窝在一旁的椅子上,咬着栗子甩着腿儿,笑嘻嘻看热闹。
“嗯?什么不给你?”沐青霜口中问着沐霁昭,却疑惑地抬眸看向贺征。
贺征似乎有点无措,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解释:“太晚了,怕他栗子吃太多要撑得睡不着。”
“哦。”沐青霜笑了笑,心中浮起淡淡诧异与感慨。
五年光阴使她这个昔日的小霸王学会了收敛,也使当年那个时常只做不说的少年有所改变。
若是从前,这样的小事他是不会开口解释的。
“霁昭,他不是坏人,是家里人,你得叫他贺二叔,”沐青霜揉揉他的小脑袋,“你爹是不是同你说过,要听家里大人的话?贺二叔也是家里的大人,他说你不能多吃,你就不能多吃了。”
沐家家风世代淳厚,各支各房之间从不生分,因此在沐家孩子心中,“家里大人”这个身份是极有分量的。这意味着有这个身份的人会给予他们庇护与指引,是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亲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