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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盗骊毕竟是曾日夜与她出生入死的战友,而闻人青梧是她留在长安城日思夜想的牵挂。
“同样是忠武侯送的,怎么就差别这么大?”闻人青梧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隔着药巾有些模糊,“要不是赤骥这颜色太扎眼,不适合上战场,高低我得把它放去前线历练个一年半载的,总这么怂,有损我的威风。”
东方落月不禁觉得好笑,偏过头斜睨闻人青梧,揶揄道:“赤骥它就生的是安享荣华富贵的命,乖乖待在长安就好,盗骊合该南征北战打天下,在边关多吃点苦是应该的。”
闻人青梧低头在东方落月后肩出蹭了蹭鼻尖,东方落月这人战场杀伐惯了,疼痛是奈何不了她的,倒是痒可以,她觉得闻人青梧鼻尖蹭过的地方又酥又麻,比当年中毒箭的感觉有过之无不及。
幸好闻人青梧很有分寸,没有无休止地蹭下去。
她收敛了神色,趁着进入乱魂林后,追兵一时间无法跟上的间隙,沉声问道:“阿月,大战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两个月间你还记得多少事?”
东方落月却摇头:“一言难尽,等我们彻底摆脱追兵了,再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
此言有理,于是闻人青梧也不再多劝,而是抬手拔剑,将前方阻碍的枝条清扫干净。
沈桃方才经历过一场生死攸关的逃亡,数月前暗无天日的回忆再次涌上脑海,她眼睛里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流出来,鼻头和耳朵也都红了。
罗红拍了拍沈桃的肩以示安抚,又对东方当落月说:“小丫头看着年纪小,胆子可真大,这一路躲避追兵全靠她带路来着,不愧是跟着大将军驻守西南前线的军医。”
东方落月点点头,方才恢复的身体又困倦了起来,在林间诡异的寂静中,向后靠着闻人青梧的肩窝,睡着了。
闻人青梧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对罗红做口型:“她很累,别打扰她休息。”
罗红撇撇嘴扭过头,腹诽闻人青梧是个见色忘友、色令智昏的庸君。
剖白夜
出了乱魂林,便算彻底摆脱西凉狼兵的追杀了。
因为密林面积极大,出口根本无可推测,而狼兵也没有携带足够的药物去抵御乱魂林的迷障,进了林子便会迷失追踪的方向。
这一路上的惊心动魄也终于可以缓过一口气。
北上回长安之路还算顺利,途中只遭遇过一波黑衣刺客的偷袭,从着装和口音来看,他们与南下时遇到的刺客应当是属于同一拨人。
如今的闻人青梧已经基本恢复了元气,东方落月的身体状况也好转了很多,在两人的联手下,甚至都不需要罗红出手,那群黑衣人根本不是这二人的对手。
负重伤没死的刺客,也会当机立断地咬破嘴里的药囊,一个活口都没有剩下。
罗红看着服毒自尽的黑衣刺客的尸体,上前检查了片刻,沉声道:“并非西凉奇毒,乃是我大楚境内的药。”
“什么?”闻人青梧也上前查看,果不其然这死者和当时红枫林里遇到的死士极为相似,都是七窍流血而亡,她面色微沉,“红姐可看出什么来了?”
罗红掰开死士的下颌,将药囊碎片夹出来,仔细端详后答道:“此乃‘牵机药’,以马钱子和番木鳖为原料,毒发迅速,根本来不及救治,传闻南唐后主正是中此毒而死,之后这毒便绝了迹,不想竟然还能在这儿碰见。”
闻人青梧面色冷淡,拍了拍罗红的肩道:“天下奇毒万千,见着什么也不奇怪,红姐,我们走吧。”
漫长的奔袭过后,她们也终于能寻得一家像样些的客栈,好好休整一番。一连赶路的小半个月,都没能正经沐浴,常常是能有水擦拭便很不错了,对于爱干净的姑娘家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受。
这家客栈名为浅云阁,在当地还算小有名气,因为他家的汤池子常年水雾缥缈,置身其中如同云雾环绕,十分有意境。
汤池子有大大小小数十个,零星分布在不同的山头,配以适当的药材,使得每一座山头的池子都有不同的功效,有的是养脾补气,有的是舒筋活络,有的是驱寒祛湿。
各个山头按照男女之别分开,有专门的小厮守在山道入口处,以避免有人走错了浴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罗红和沈桃去了号称有驱寒祛湿功效的池子,而闻人青梧和东方落月则去了能补血益气的池子。
二人只着中衣,赤足行于池边的木板路上,淡淡的中药味仿佛浸满了山林,带着热气的水雾果真名不虚传,只消片刻便浓得教人看不清来路。
闻人青梧轻轻碰了碰东方落月垂在身侧的手背,道:“澡豆和香薰在池边的架子上,随时可以拿,你还需要什么跟我说,我去吩咐人送来。”
隔着水雾看不清东方落月的神色,只能听见她轻叹了口气,说:“已经很好了,早年我行军打仗比这邋遢的时候多了去了,只是入京述职的时候才会保证自己收拾妥当,行伍之人嘛,娇气不得啊。”
白色的中衣落地,露出高挑矫健的身体,女帝久居宫中,少见阳光的肤色白得透亮,除了腕间因为取血而留下的狰狞疤痕以外,再没有多余的印记。
她的肌肉薄而有力,线条流畅,想来应当不曾疏于锻炼,能拉开紫檀龙舌弓的肩背弧线漂亮得很,若她早生二十年,只怕那开疆扩土的便轮不到武帝了。
东方落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零星遍布的新旧伤痕,它们是战争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算不得勋章,因为不让自己受伤才是战士真正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