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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恒从袖中取出绢帕,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似乎触碰到什么污秽之物,神色漠然,良久才道:“这一巴掌,是替先帝打的。你既坐在这太后的位置上,享受着太后的尊荣,便仍旧是明贤的夫侍。出言不逊,秽乱无拘,不成体统。若这一巴掌不能将你打醒,便让太医来为你瞧瞧。深宫岁月长,你年纪轻轻便鳏居,寂寥难耐,难免生出癔症,肖想不该想的人。是要多服几副汤药,才能好转。”
这赤裸裸的羞辱,足以让陆嘉记恨终身,他嗤笑一声,“原来你觉得这都是我的幻想?”
他倏地拉下袖子,露出光洁的手臂,“大长帝卿自是身份尊贵,下嫁臣子无需验明。可您不会不知,进入宫闱的卿侍,皆要保持清白之身,留有守宫痕,连自渎这种行径亦不可有。我虽为先帝的贤君,可却从未侍寝过,尚寝局的彤史册子自可查验。我的清白究竟给了谁,不如殿下回府问上一问。”
姬恒看着他的眼神犹如死物,“本宫已经为你留足了颜面。”
陆嘉毫不畏惧,“是吗?”
姬恒眯着眼眸,道:“原来这宫闱真能让一个人疯蠢至此。本宫念着惠君的一些旧情,不欲与你计较。荣蓁有没有要了你,你自己心知肚明。若你的口中再敢提起她一个字,本宫有法子让你抱憾终身。你尽可以疯,只看看会不会有人在意一个疯子。本宫不会,她更不会。”
姬恒说完,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陆嘉望着他离开的身影,殿门合上,陆嘉却泄了气,殿外,姬恒大步离去,邱霜从地上起身,往殿中而去,只见陆嘉跪坐在地上,脸颊的指痕分外清晰,他喃喃道:“你以为我在乎的是什么?”
邱霜心疼不已,忙取了冰来,用帕子裹住,替他敷在脸颊上,“即便他是长辈,也不该对您动手啊。”
陆嘉撑着地慢慢起身,“她们都当我是疯子,说我痴心妄想。我不是,是荣蓁始乱终弃,是她对不住我……”
邱霜跪在地上,哭道:“主子,即便您要赐死奴才,奴才也不得不直言,您何必执着于荣大人,那晚从官邸回来您便不对劲,把自己困在殿中,喝了许多酒,从那之后,您就变了。您是太后,金尊玉贵,为何非要……”
陆嘉看向他,声音飘忽,“你是说我自取其辱,自甘堕落,是吗?”
明明打了他的是姬恒,可邱霜这番话却将他最后的心防撕碎,那夜的记忆也涌了回来,是他自己选择了遗忘,原来羞辱他的不是姬恒,是荣蓁。
那夜,窗外的凉风让她片刻清明,她收回了手,只看着他衣衫不整的模样,“太后不该来。”
陆嘉望着她,她的眼中已经没了慾色,陆嘉试图偎向她,“我……我心悦大人……”
荣蓁的话让人彻骨寒冷,“今夜我若要你,与要秦楼楚馆中的小倌无异。银货两讫。”
陆嘉的嘴唇颤动,“你将我看作那等下贱之人?”
荣蓁道:“太后不必这样看着我,主动投怀送抱,你又想让我如何待你呢?”
陆嘉羞愧难当,拢起衣衫,跌跌撞撞奔了出去,回宫的路上,他心口痛得厉害,脸色惨白。即便到了临华殿,也依旧无法缓和,这份羞辱时刻涌上心头,只恨不得一死了之。他将自己灌醉,醉了便不会痛了,恍惚间,他梦见荣蓁,他想要质问,问她为何对自己这样冷淡无情,可她却坐到他的榻边,俯身而就。
那场梦太过缱绻旖旎,让他忘了荣蓁的无情,又或许是故意麻痹自己。原来这守宫痕,饮酒兼动情慾,亦会消散。
陆嘉低低笑了起来,眼泪流出,邱霜见他这般模样,不知如何是好,只看着他按住自己的手臂,“自欺欺人哈哈,原来我真的如小丑一般。”
“太后,您别吓我……”
陆嘉仰头将眼泪抹去,“可我变成这般模样,还是因为她。从前怯懦,如今疯魔,都是拜她所赐。”
邱霜震惊地看着他,而在这时,外面有宫人禀报,“太后,太医来报,说是陛下起了热,热势难退,请您过去。”
邱霜连忙起身,要去替陆嘉更衣,可他却毫不在意,脸上指痕未退,便径直前往紫宸殿,邱霜连忙追了过去。
第172章重来
恩生扶着姬恒坐上辇车,“殿下,咱们是要回府吗?”
姬恒摇了摇头,“既说了要去明光殿,必要走一遭。不然,自会有人议论,说本宫进宫来是为了昨日之事。”
恩生点了点头,吩咐侍人去往明光殿。
而陆嘉匆匆来到紫宸殿里,只见殿中太医焦灼,宫人跪了满地,那些宫人怕被惩处,俱不敢抬起头来,倒是未曾瞧见陆嘉脸上的伤痕,郑太医望了一眼,怔愣一瞬,又连忙移开视线。
陆嘉奔至榻边,只见幼帝此刻脸色微红,热势不退,“可把药喂给陛下了?”
郑太医连忙答道:“回太后的话,陛下一刻前用下的汤药,眼下还未真正起效。”
陆嘉将幼帝额上的帕子移开,递给邱霜,邱霜换了一块,陆嘉又将凉帕覆在幼帝额上。
陆嘉虽是焦急,可心头疑虑更甚,顾不得惩罚宫人,与太医一同来到偏殿,此处寂静,陆嘉便不再遮掩,“郑太医,你是予的母亲一力举荐的,予自然信得过你的医术。但陛下频繁起热,你可查明症结在何处?”
郑太医额上冒着汗珠,心知这是一桩秘事,不论是否隐瞒,都有杀身之祸,但眼下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只得道:“太后,若是微臣没有诊错的话,陛下这病乃是先天不足,身体孱弱,盖因父体怀胎之时有损,或是忧思惊惧,或是中了毒,故而……故而陛下常常起热,微臣奋尽全力,也只得治其标,却难治其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