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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月功夫,孔书宁竟消瘦许多,眼下暗青一片,荣蓁道:“是近来户部事务太忙吗,你这模样倒像是几日几夜未得安枕。”
孔书宁苦笑道:“荣大人今日找我来的用意,我已经可以想到。只是我怕是难如大人所愿了。”
荣蓁没想到她竟这般直率,孔书宁手边的茶盏冒着热气,她见荣蓁这样望着自己,回避着她的眼神,顺势端起了桌上茶盏,荣蓁却止住她,“你这是多久没有睡好了?这茶甚是浓酽,你若饮了,只怕今晚又不得好眠。”
孔书宁没想到荣蓁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还关心她,“荣大人,我知道是我怯懦不堪,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荣蓁却笑了笑,“怎会,今日找你过来的确是想听你说些冯冉的事,只是你我处境不同,你回绝了我,也在情理之中。”
孔书宁垂下头去,“其实大人便是看不起我也是应当的,连我都瞧不上自己如今的模样。”
孔书宁话未说完,眼中便有泪光闪动,她仰起头来,“母亲对我寄予厚望,我也以为自己可以在朝中有所建树。可我知道,不会了,或许哪日便会让母亲失望,让家族蒙羞。”
荣蓁已经听个明白,凭户部那笔烂账,冯冉若是倒了,孔书宁也会成为替罪羊。“你既然知道前路如何,何不悬崖勒马,更何况,这并非你所愿。陛下若是知道,也定会知晓你为人胁迫。”
孔书宁却苦笑,“大人想得到的,我又怎会没有想过,只是其中曲折,无法说与大人知晓。”
荣蓁话语诚恳,“我不会逼你,只是若有机会,我还是希望能拉你一把。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大周不失去一个好官,我当初认得的孔书宁,她是一个好官。”
孔书宁闻言似被触动,荣蓁站起身来,她见荣蓁要离开,还是忍不住道,“荣大人,我如今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那便是自我从益州回来,一切都不同了。我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而最关键的,是我触动了旁人最紧要的利益。”
荣蓁回过头去,她这话虽宛若呓语,听上去毫无逻辑,□□蓁却想到了其中关键,当初益州一案苍山别院突然着火,连许文华也死在了火中,当初她曾想过,是谁泄露了消息,让吴王的人知道了底细。可若是吴王、许文华、冯冉,这三股势力其实为一股,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回去的路上,荣蓁一直想着此事,若非天色晚了,宫门将会下钥,她一定会去宫里将一切禀告给姬琬,可马车停停走走,窗外的风也将她吹醒了几分,她的猜想也只是猜想,若无真实证据,恐怕扳不倒冯冉。而她初到吏部,又有谁人可用?
荣蓁忽地想到韩云锦,此人虽精于世故,但毕竟是二公主的人,也受了女帝提拔,虽受过冯冉蛊惑,但应能明白究竟谁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不知不觉便到了帝卿府,荣蓁从马车中下来,正好姬恒也从外面回来,她收起心思,走上前去,“殿下今日出门了?”
姬恒握着她的手,两人缓步走了进去,“还不是你说的,让我出去走走,一到德阳府上,便被他缠住,这有孕的男儿果然不同以往,多愁善感不说,连这性情也柔弱了几分。”
荣蓁倒还没忘了德阳平素张牙舞爪的模样,想不出他多愁善感起来是何等情态,她只往姬恒脸上瞧着,让姬恒莫名几分,“莫不是我这脸上有什么东西?”
荣蓁笑了笑,“我只是在想,若是殿下有了身孕,会是什么模样?”
姬恒耳边微红,低声道:“若不是你如今身居要职,不得清闲,我倒想早些有个孩儿。”
这话倒是对她有几分怨念,像是在说她不尽职一般,这晚荣蓁身体力行地回应了姬恒。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快到年关,各部都比从前忙碌几分,直到秦不言进京来,荣蓁才知自从吴王伏诛,一众匪人假借吴王世女的名义在江南作乱,而秦不言带兵守住姑苏,抵挡住匪类,却挡不住被她们迫害的平民百姓,将城外一些镇上的百姓尽数抢夺一空,连过冬的粮食也没有。这种情形本要禀报给皇帝,但秦不言竟未惊动分毫,将此事解决。
秦不言在紫宸殿中被皇帝召见,一同在场的还有荣蓁。姬琬先是训斥了秦不言,直言她在姑苏城行事不循章法,而后又夸赞了她几句,倒也算恩威并施。
秦不言诚惶诚恐,道:“臣有罪,实在不敢揽功,当陛下夸赞这声,近来江南匪患不绝,有些百姓流离失所,以臣之力亦有不及之处,幸而有慕容家主慕容霄相帮,在城中广设粥棚赈济,又命府中绣工赶制了许多御寒的衣物,这才不至于让百姓挨饿受冻。”
姬琬骤然听她提及慕容霄,不知为何,竟看向荣蓁,却见她十分沉静,对此言仿若未闻。姬琬道:“慕容霄,他可是有所求?”
秦不言忙道:“臣与慕容家主并无私交,但来时倒也问了,慕容家主只说一切为了姑苏百姓,并不作他想。”
姬琬顺着这话去问,“前番朕交待给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皇帝想问的是武林归于朝廷之事,秦不言自然清楚,只是这件事实在难办,她也不敢隐瞒,“陛下再多给臣一些时日。”
姬琬鼻间哼了一声,“依朕来看,你这事怕是永远也办不成了。”
秦不言倒不忘拖荣蓁下水,“不若让荣大人前往,一同办理此事,想必很快便可看见成效。”
荣蓁冷冷看她一眼,这提议也被姬琬否决,“朕已经答应了帝卿,非紧急要务,绝不让荣蓁再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