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心潮涌动,亿万万人中,我偏偏遇见了你,就因为多看了你一眼,我的人生便有所不同了。
人生下来,大多数时间都被教育着要改变命运,要独一无二,要逆天改命。
可是,这趟孤独的人生旅程中,那些张口就来的声音无法陪着你进入火化场,然后变成一捧随风而散的骨灰。因为在那之前,你便不会再觉得那些声音重要。
你不得不承认,剧本是现成的,有些事情早就注定好了。
就像今天这场闹剧中,三十岁的邵牧原抛弃了所有的一切,身份、地位、身段…为自己,也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了一回叛逆的孩子,让所有人都哑口惊骇。
可闹剧终归是闹剧,长在身上三十年的镣铐一辈子都摘不掉,他比谁都清楚。
在僻静幽深的休息室,邵牧原坐在窗前,左手拄着拐杖,自从年前那次住院,他的身体大不如前,行动多时总需要借点力气。
手里的雪茄已经抽到了第三支,烟雾缭绕,吞烟吐雾,稀薄的空气,窗外的月光倾斜而来,照亮他一半暗一半明的面容,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淡然到冷血。
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夏天,走廊的尽头,停尸房的气息很阴森,12岁的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他却不觉得难过,反而是一种解脱。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知道自己不是好人。
轻巧地开门声,一道刀光剑影般的明亮投射进来,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屋内没有开灯,只能借着月光看清他的脸,气定神闲,泰然处之,他现在的状态与他做那事之前想好的不一样。
他以为自己会紧张,会张口解释,会将整件事圆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局。但现在,见到父亲那副沉默又冰冷的样子,他似乎什么都不怕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浑厚又粗哑的嗓音在幽暗的空间响起。
站着的人没有动静,停顿的片刻,他走到父亲对面,寻了一张沙发坐下,“没有。”
“你…”
胸闷气短的脱口而出让他剧烈的咳嗽着,脸颊憋的绯红,怒意在平静中爆发。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不管你,是因为我知道你长大了,很多事情都能独当一面,凡事都能拎的清,你总会作出正确的选择,可是你…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我生你下来不是让你去扶贫的!我看那个林什么东西早就盯上我们家了…”
“够了!”他打断了父亲的话,声音沉闷却铿锵有力,“在你眼里,你生我下来为了什么?”他反问,“是为了把我当成一个把家族企业发扬光大的工具,对吗?”
“别说我了,南木在你这也是一样的作用对吗?”他缓了一口气,眼里再没有了光亮,“如果不是因为当时你看我养废了,又怎么会让段姨进门,让南木出生呢?现在你又看我出息了,对你有利用价值,才重新选择把我押在你的棋盘上,当一颗合你心意的棋子…爸爸,您累不累?”
很长一段时间里,邵牧原没再叫过他‘爸爸’,这一次,却来得这么钻心刻薄。
“邵牧原!别忘了你姓什么!我是你爸!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我?”胸口憋着一股气,汹涌澎湃如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算我把你当成棋子又如何,你老子我小时候也是你爷爷的妻子,出生就注定了的东西,你到底要干什么?”
拐杖敲在地板上,咚咚咚的,他再次开口,这次显得苦口婆心了些,声音都没那么冷厉,“三十岁的人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你玩可以,你爱怎么玩怎么玩,一个两个三个,就算你玩出联合国也无所谓,但结婚只能听我的,曹家女儿你看不上,杜家女儿坚决不能再错过了,只有门当户对的伴侣才能越走越长你明不明白?”
邵东阳明白,年过花甲的他已经没有气力再发怒,发威,发狠,这些伎俩年轻时用恰如其分,但岁数大了以后,反而越来越不管用了。
也不知道他哪天就去见他的父亲了。
总之,在他离开前,不想养好的号又废了。那样的话,黄泉路上不知该怎么面见自己的父亲。
顺着细长的月光,他看到父亲脸上深一道浅一道的皮肤纹路,岁月的痕迹那么清晰可见,上次与父亲相谈甚欢的场景却早已模糊不清了。
到底是时间的割裂太过残忍,还是人心太过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