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南第一个伸出手来,叫道:“姐妹们,人心齐,泰山移!”
木沙第一个叠上手:“我早就抱定的必死的信条!”
先是女人把手叠上,男人却看着韩宝来,气氛顿时凝固了,韩宝来长叹了一口气还是把手叠在了杜芊芊手上,可不能给别的男人轻薄啊。后面的男人长吁了一口气,全把手叠上来了,只要想通了,对死亡也没有什么可恐惧的?
韩宝来搂着大家有肩膀,眼镜片上闪着白炽光:“好吧。咱们要死就死在一起,不留种了。”
“呸!跟着韩宝来绝对是不会死的。”杜芊芊多次跟着韩宝来冒险,凭她的经验,没有那么容易死的,不过,在这个团队当中,她应该是最弱的一方。
韩宝来鬼笑着说:“人神共佑。真的,若不是人神共佑,很难有生路。好吧,咱们尽人事吧。调动你们的脑子,咱们全力以赴吧。”
于是,韩宝来将刚才做的动画再放了一遍,雪莱峰离朋卡峰直线距离,两千英尺不到,也就是六百米。许多世界著名的登山运动员,其实就是丧生在前往朋卡峰的这段冰峰上。许多资料汇齐了,韩宝来通过电脑合成的动画,预测到了一些可怕的困难,有的是因为冰山溃塌,有的是因为暴雪,有的是冰雹,有的是自然放电现象,山上通讯中断,能见度糟糕……大伙献计献策做了许多预案。当晚他们照例挤在一起睡了一个舒坦觉。或许这是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梦,整个晚上除了听习惯了风声、雪粒声,偶尔砸落的冰雹声,这些声音是无法再吵醒疲惫之极的队员,山神都让这群可爱的孩子睡得很安稳。
当天晚上出奇的平静,大伙儿都睡了一个自然醒。大清早起来,天空高远、湛蓝。锦锻般的雪峰,倚着山势,勾勒出开加博峰的明暗起伏,冰峰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青冷的光,除了偶尔有几只苍鹰在高空盘桓,掠过。再没有什么生物在这里生生不息了。除了耀眼的雪,还是雪。高原是一面纯洁的镜子,反射着城市生活中习以为常的荒诞与空虚。然而,还不仅仅是这些。高原也许是一个象征,象征了我们潜藏于我们内心的一种深刻的逃离欲望。是简单想要逃离复杂,个体渴求群体、精神妄图逃离肉体的欲望。生活被高原提纯和压缩,他们不变的身影,成了高原舞动而鲜亮的生命。这些生命与阳光下的雪山、蓝天上的白云,神秘的开加博峰是如此地契合,让人内心归于宁静之余,更倾心于它的庄严与伟大。你可以唱生命就是一条大河,但在这里大河给扭曲成微不足道的蠕动的蚕。
出发前,韩宝来过细地检查了所有人的装备。他甚至忘情地跟所有人拥抱了。韩宝来做了一个拜日式的瑜珈动作,然后手一挥:“出发!”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他们感觉清晨的阳光的毒辣,他们不用害怕阳光的强辐射,除了光伏电板能感受到阳光的能源,他们甚至感受不到它的灿烂。但冰雪完全吸热了它的热能。吸收大能量的冰,开始松软,剥落。他们采用“V”字形往上攀登,那就是韩宝来作为一头,孟燕云作为一头,其它的队员分成两波,要是一方塌陷,还有一方可以稳定。采用韩宝来探索出来的撬击法,先去掉表面浮冰,再打铆钉、刨磴。
这次韩宝来没有那么走运,是他的左路垮坍,全靠右路的稳固,才将他们拉上来。接着他们再增加一个头,呈“W”字形往上攀登。曾青山为左翼,孟燕云为右翼,韩宝来居中,三线同时往上缓缓爬行。一个小时后,水雾漫天,眼前升腾起茫茫雾海,雾凝结在每个队员身上,他们身上还有除冰装置,否则身上要有一层冰甲了。
大约攀登了一百六十米,从喜马拉雅山的寒流袭来,太阳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的水蒸气凝固,突然下起了冰雹。哗啦啦,像是空中抛撒珍珠。杂七夹八的冰雹,打在身上噼叭作响,全靠头盔和宇航服跟密集的冰雹抗争了。
韩宝来大声给大伙鼓劲:“兄弟们,这是山神在帮我们!没有阳光的暴晒,冰壁稳定很多,我们要趁着冰雹的掩护。我们要迅速攀登!”没错,敲击冰面,咣咣作响,说明冰面相当牢固。反正冰雹虽然一斛一斛倾倒,但并不是鸡蛋大的冰雹——这只是遇冷的水蒸汽凝结而成,要是云汽遇冷凝结而成,那就是大个大个的“银蛋”往下砸了。
队伍安全地攀登了一两个小时,估计攀爬了三四百米,现在没有通讯信号。杜芊芊实在熬不住了:“韩宝来,我不行了,我手要开裂了。能不能找一个避风处消息片刻?”
虽然其它人体力好一些,但情况比杜芊芊好不了多少,都是憋着一口气往上攀登。离他们休息之处其实已经过去了,只是韩宝来想赶在冰雹的“掩护”多走一程。
韩宝来舍不得停下来休息,他祭出了一种功法——气功。他喘着气说:“好吧。我有祖传的神功。我本来是不传外人的,我现在传给你们。给我一起运气。”这是陈小斌教给他的小周天气功。
韩宝来也不知道行还是不行,冲他们喊:“来吧。我帮你们打开任督二脉,跟我运气,意念跟着走起来——”
这家伙真是比厕所的石头还要硬,差不多走出了寒流,其实到了他们商定的午休之处,现在又可以看到阳光扫荡尽的雾气,眼前的高天又像是空蛋壳一般空荡荡,瓷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韩宝来迅速收队,他们找到的一个歇脚的山皱褶。说是山皱褶,其实是隘口,或者是豁口,远看不起眼,其实面积足有一百多个平方。
韩宝来将一名一名队员拉上来,这个隘口灌进来的风并不是很大,大约现在气流比较平稳。韩宝来像一个老司机,拿起鹤镐这里敲敲,那里敲敲。杜芊芊有气无力地叫:“没良心的,过来帮我瞧瞧,我的手快要撕裂了。”
“你叫有良心地帮你瞧瞧。”韩宝来虽然说了一句笑话,但不敢不过来。他脱下杜芊芊的手套,哎哟,嫩若无骨的手,现在可以说是血肉模糊。韩宝来不由内心一沉,可苦了她,赶紧给她上药吧。硌伤倒是没有关系,最怕染上冻疮。冰原上的冻疮是致命的杀手,有的登山运动员为此要锯掉肢体。
“我也有伤——”木沙脱掉手套,她也给勒出了血印子。这种高强度的登山,没有伤才怪。包括韩宝来本人,手掌上勒出了深深的紫淤痕。包括所谓的专业登山运动员,他们也有不同程度的伤。韩宝来当起了队医,亲手帮他们处理伤口,他是那么细心,让杜芊芊都要折服。
此时,晴空万里,形成了很有意思的景观,头顶上朗朗苍穹,脚下却是雾气沉沉,往远处看,还能看到远处尖耸的山峦,盘绕的河流。怪不得说开加博峰气象万千,一山不同天。韩宝来组装好无人机,在空中飞行了半小时,他仔细分析了视频信息,他得出一个出乎人意料的结论:“宿营。暂时不要上朋卡峰了。”
“什么啊?”连雷南也不能理解,瞪着黑亮的眸子,雷南要不是晒黑,要不是年龄偏大,要不是形体有些走样,她绝对是一个花仙子。现在正是晴明天气,朋卡峰迢遥在望。为什么不一鼓作气爬上去?
韩宝来还没吱声,李佳敏没好气地说:“这便是韩宝来,他不会按常理出牌,听他的吧。只要他不甩掉我们就行。”
孟燕云给他的兄弟闵建行捏着手臂,眼睛看着气象分析统计图,他不由点头赞许:“听韩部长的。听韩部长的。现在不能走,虽然我们能爬一百米,但一百米之后呢,可能险象环生。这么大的阳光,肯定会发生冰面崩坍。”
“可我们的食物不多了——”雷南还是有点性急,原因是掉了三个包,现在七个人背的食物匀给十个人吃,加上大伙的食量加大,食物显得短缺。上一次,孟燕云和郭大勇也是因为食物短缺,不能完成最后的登顶,坚持爬到六号营地,再无力前进。背食物上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你背多了,加重负担;你负少了,又不够吃。
“你的逻辑,咱们与其饿死还不如做个饱死鬼——”韩宝来说话就是这么不正经,他看着雷南鬼笑。
“你有办法给我们补充食物吗?”雷南相信这家伙有通天的本领,可能有手段弄到食物。
“这样吧,我们以后没有了食物,我们就十个人来抓阄,我做十个阄,其中有一个阄上写着‘升天’。抓到‘升天’那个,我们只得送他的灵魂上天堂,留下他的残躯给剩下的人吃。他就这样活在我们心中。你们看到狼群没有?狼群就是把他的亲人的遗骸吃进肚子里。这其实有很多好处,一方面可以节省食材,不浪费资源;另一方面也不污染环境。据我所知,有些部落就举行这种食葬。亲人誓去,亲友化悲痛在吃当中。”
“韩宝来——”雷南给韩宝来不正经的话,气得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