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能生出皇子来,这始终是陆贵妃心头的痛。昔日她宠冠六宫牢牢的将周世宗的心抓住时,就一直盼望着能生下一个皇子来,有了儿子做筹码,还不愁那皇后宝座落到自己身上来?退一万步说即便张国公府势力雄厚
,自己娘家无法抗衡,不能将自己扶着上去,可自己的儿子定然是能被立为太子的。儿子登基为帝,到时候自己便是生母皇太后,还用得着与张皇后去争什么分位?陆贵妃对于生儿子这件事情很有执念——可宫里哪个嫔妃有没这执念?母凭子贵,只要肚
子争气生了儿子,便能坐得稳稳当当,更何况皇后娘娘自从皇长子被皇上诛杀之后便与皇上有隙,肚子里头不再有动静,故此看起来都有了机会。
可是,老天爷似乎不给她机会,陆贵妃先后五次怀上了孩子,只有三个平平安安出生,而出生的都是公主。公主哪里比得上皇子?陆贵妃咬着牙,准备继续生下去,每个月都会召集太医来给自己诊脉,调理身子,还请国师给她各种占卜选好日子,各种准备都是为了一举得男,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近年周世宗对她宠爱渐衰,她年纪也越来越大,这生儿子的机会越发渺茫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一个新晋的美人竟然能冲她这般说话。
“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美人,竟敢这般与我说话!”心事被人戳中,树有人拿刀子在捅着她的心,陆贵妃气得脸色发青,一双妙目死死盯住了丽美人。若放在三四年前,她肯定会要吩咐身边的姑姑掌丽美人的嘴,只是现儿的情形,由不得她这般随心所欲,她恨恨的盯着丽美人,身子微微颤抖着。早十年二十年,像丽美
人之流的狐媚子,谁敢在她面前说半句无礼之言?即便就是张皇后,也对她态度谦和,丝毫没有拿皇后的身份压制她——还不是那时候自己风头正劲?“贵妃娘娘,我那话好像没有说错呢。”丽美人抬起手来掩住嘴,长长的水袖飘飘拖曳于地,随着晚风不住招摇:“娘娘可不是一直想生个皇子么?只是这么久了也没能得一
个,故此才来教训嫔妾说要有子女缘,嫔妾一定会记在心里的。”
“你……”陆贵妃气得脸色由青转红,可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小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众人赶紧撒开成两排,分开站好,低眉敛容,弯腰行礼,让着胡太后与张皇后过去,丽美人眼睛瞟了瞟对面站着的陆贵妃,轻轻一笑,用胳膊碰
了碰蓉嫔:“她在咱们面前逞威风,可还是要对皇后娘娘低头弯腰。”蓉嫔直起身子来,望着张皇后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毕竟皇后娘娘出身名门,皇上总要顾念着国公府,不管有些人再怎么闹腾,这皇后的宝座可是连晃都没晃一
下。”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大,让站在一边的陆贵妃听得清清楚楚,她咬着牙站在那儿,似乎有尖锥刺入胸口,鲜血淋漓。蓉嫔分明是在讽刺自己,她想皇后之位想了大半辈子,可终究还是没有落到自己身上来,现在就连这些新进宫来的小小嫔妃,也拿着这个来嘲讽自己,真是虎落平阳被犬
欺,拔毛的凤凰不如鸡。
胡太后与张皇后落座以后,众位嫔妃方才走进正殿侍立在两旁,等了约莫半刻钟,周世宗来了,这中秋夜宴才算正式开始。跟往年一般,首先是歌舞,乐坊先弹奏了几支新曲,周世宗眯着眼睛听得高兴,一边用玉箸轻轻打着节拍,只是咳嗽之声不时将曲调打乱,他只能停下来喘两口气,等着
气息匀称了再继续用玉箸敲打,兴致一点都没减少。
胡太后担心的看了周世宗一眼:“皇上,你且多多歇息。”
“母后,无妨。”周世宗拿着玉箸在翡翠碗盏上敲了几下,刚刚好合上节拍,他越发的高兴了起来:“难得乐坊出了好的曲子,不错,不错。”张皇后与周世宗并排而坐,脸上看不出半分愉悦之色,心里头只在想着胡太后快快开口提出去国公府赏月之事。自从二十年前那件事情开始,她便在心里头痛恨着周世宗
,她一直想着要离开这个深宫,离开自己厌恶的人,可毕竟她要考量自己的家族,若她这般做,张氏一门必然会有所影响。
她的一言一行,不仅仅是跟自己有关,更重要的是与她身后的家族息息相关。她的父母双亲,她的兄弟妹妹,还有她的叔伯婶娘,她所有的亲属,都会因着她的唐突而遭殃,她只能呆在这了无生趣的深宫,日复一日的吃斋念佛,为自己可怜的孩子
乞求摆脱厄运。她对周世宗冷淡,周世宗也懒得管她,毕竟宫中美人如花他都来不及一一欣赏,自然不必在意她的感觉,若不是胡太后一力维护,只怕她早就被贬斥去了冷宫,皇后的宝
座早已被陆贵妃取而代之。
若是一个人能为自己活一回,那该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