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板!”李衙役朝唐知礼拱了拱手:“贵公子又惹事了,您去瞧瞧罢。”
唐知礼圆滚滚的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慌忙朝李衙役拱手回礼:“李都头,麻烦止步,还望李都头能……”李衙役胸脯挺了挺,满脸的不高兴:“贵公子方才骂我骂得挺凶,这事儿我可是管不了啦,再说了,我都已经要走出来了,再折回身去管这事,说起来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儿子骂李都头?唐知礼一怔,望着李衙役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叹息,都是夫人娇纵得厉害,这个孽子越来越不知轻重了,起先还只是在江州街头小打小闹,后
来却闹出了一件大事来。那日唐季雄在街头闲逛,见着一个姑娘生得美貌,遂上前挑逗撩拨,那姑娘义正辞严的将他痛斥了一番,唐季雄怒从胆边生,一声令下,竟然让手下强抢了那姑娘回府,
那姑娘的家人一张状纸将唐季雄告去了江州府衙,衙役们拿着枷锁来抓人,将唐季雄拘去了大牢,唐夫人在家里哭得肝肠寸断,催着他快些去将儿子弄出来。幸得那户人家贪财,唐知礼派人送了一大笔银子过去,那户人家见钱眼开跑去府衙撤了诉,只说是误会,也不要女儿回家了,索性便让她留在唐家不管——唐家有的是银子,自家女儿那是命好能入了唐季雄的眼,好饭好菜穿金戴银,这样的日子还不好么?自家还可以借着去看女儿的机会打点秋风,至于是做妾还是做通房,这便不关他们
的事情了。可是万万没想到那女子听说父母撤诉不管她,丢在唐家不管心中便觉气苦,这边唐季雄嬉皮笑脸凑上去说要收了她做小妾,那女子性子烈,趁着唐季雄没注意猛的朝墙撞
了过去,当即鲜血溅了青砖地,开出一朵朵殷红的花来。唐季雄见着这模样,一点也不惊惧,反说那姑娘不识好歹败了他的兴致,拍拍身子扬长而去,还是家仆怕吃上人命官司,赶紧跑过来告诉唐知礼,唐知礼气得手脚冰凉慌忙请了个大夫过来止血看病。那姑娘在床上躺了三日三夜昏迷不醒,唐家慌了手脚,只能又出了一笔银子给那户人家,让他们将女儿抬了回去,唐知礼到现在都不知道那
姑娘后来究竟怎么样了,他于心有愧,都不敢去打听。
这孽子越来越无法无天,还不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唐知礼想想他就觉得有些头疼,可是方才……却是他有意放任,就想看看那边芝兰堂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没想到,就连李衙役都不站自家这一边了,唐知礼心中忐忑,看起来这卢姑娘可真不是一般人物哪。唐知礼只能陪着笑道:“李都头,没别见怪,千错万错都是犬子的错,
你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若是跟他一般见识,就不会只抓贵府的家仆了。”李都头很傲慢的一抬头,他留了些余地,没有办唐季雄,只是捉了几个狗腿子,唐家少不得还要感激他,零碎五两十
两银子还是会收到的。唐知礼嗯嗯啊啊的应了一句,赶着朝芝兰堂里走,才过铺面就见自己儿子被一个年轻人揪着衣领不放,整个人似乎要悬空而起。那年轻人旁边还站着一群人,中间那个便
是早些日子见到过的卢秀珍。
“卢姑娘。”唐知礼朝前边走了一步,想着要跟这般年轻的姑娘说好话,真是颜面尽失。“唐老板,可是过来捧场的?六丫,快给唐老板端一盏香茶来。”卢秀珍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初次开花铺,也不知道有些什么讲究,唐老板可四处看看,给我些指导。
哦,对了对了……”唐知礼正在琢磨怎么才好开口讲自己儿子救下来,听着卢秀珍净在说些客气话,这嘴巴就更难张开,他瞪着眼望向被崔二郎抓着的儿子,额头上的汗珠子一滴滴的落了下
来。“唐老板,有人说我芝兰堂的对联用得不好,口气太大,要我赶紧拆了,我便举荐了你们铺子里那副对联,你那副对联可真是奇思妙想,实在是精致典雅,夸张里不失含蓄,我这对联可是万万不及……”卢秀珍含笑瞟了一眼唐季雄:“没想到不知怎么就惹怒了他,扬言要将我这对联给强拆了。唐老板,你是老行家了,能否给我说说看,这对联
还有什么讲究,哪些对联是可以用的,哪些是不能挂的?若真的是触犯了行规,我这对联不能挂到铺面门口,我便赶紧给撤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这……”唐知礼脸上一红,心中暗道孽子孽子,人家开张第一日,他过来偷偷看下人家铺面里卖的是什么花草便行了,怎么能这般猖狂!
“唐老板,是否我真是做错了,这对联不能挂?”卢秀珍佯装惊讶:“请前辈教我。”
“没有哪里不对。”唐知礼汗水涔涔,一溜溜的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七月末的天气实在是热,他觉得自己穿得太多,茧绸衣裳都已经湿透,贴着背,动上一动便沙沙作响,好像在翻动书页一般,那声音听在耳里,格外的不舒服,唐知礼觉
得自己都快抑制不住自己的窘迫了。“这位公子,你听到了没有?这位唐老板可是江州花市里有名的老行家了,他都说了我可以挂这副对联,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当,你还要继续来挑事么?”卢秀珍转过身来,
冲着唐季雄笑了笑:“我们家里穷,好不容易攒了几两银子开了这个花铺,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过芝兰堂罢。”唐季雄觉得实在郁闷,分明是自己吃了亏,被人抓在手里不放,可面前这丫头片子说得好像被自己欺负得走投无路了一般。他的胳膊划拉了两下,冲着唐知礼那个方向大
喊了一声:“爹,你快救我!”
“啊?”卢秀珍佯装大吃一惊,朝后退了一步:“唐老板,这是你家公子?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二弟,快些放手,莫要伤了唐公子!”
唐知礼只觉自己脸上被谁扇了一个巴掌,火辣辣的痛。崔二郎这边才撤了手,唐季雄便跳将起来,抡着拳头就朝他面目上打过去,崔二郎赶紧抬起手来格挡。农家后生做惯了事情,胳膊结实得很,唐季雄是从小娇生惯养的,
一拳头打过去,落到那结结实实的胳膊上边,就感觉自己的拳头砸在了铁上,痛得他龇牙咧嘴的叫唤了起来:“哎呀娘哟,好痛,好痛!”“孽子,还不快些滚回去!”唐知礼实在是觉得脸上无光,朝卢秀珍歉意的拱了下手:“卢姑娘,真是对不住,我这孽子被他娘娇纵惯了,有些不知好歹,还请姑娘宽宥一二
,我回府一定好好管束他。”卢秀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唐老板言重了,贵公子也不过是想教我规矩罢了,只是他自己将挂对联的规矩给忘了,才闹出这事儿来,左右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唐老板不必
放在心上。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花铺的规矩,还不晓得哪些花草比较好卖怎样开花铺才能挣出家里的吃饭银子来,还请唐老板以后多多指教。”见好就收,自己不宜太锋芒毕露,现在若是揪着唐季雄不放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毕竟他的那群狗腿子已经被李衙役带走,自己又当众让唐知礼父子出了丑,也算是够本儿
了,自己还得替兰如青来刺探唐知礼的深浅呢,先退一步卖个乖,让唐知礼得了自己一个人情算是缓和关系,以后才好进一步试探。
听着卢秀珍这些情真意切的话,唐知礼更窘迫了。江州花市里全是卖花的铺面,一般来说大家都不互通有无的,因着同行相争实在是激烈,各家各户都只派自己的家仆或者是伙计乔装去别家一探究竟,没想到这位卢姑娘
却是大大方方的提出来请他多来走动走动,互通有无,这让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其余的花商都太心胸狭隘了些,还不及这姑娘磊落。
“卢姑娘,好好好,下次有空一定过来拜访。”唐知礼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块帕子擦了下汗,朝唐季雄一瞪眼:“孽子,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快些跟回去!”唐季雄脖子扭了扭,还有些不情愿,可见着唐知礼的神色愈发的凝重起来,一张圆胖脸孔差不多要拉成长条,便知道他爹真生气了,只能将脑袋耷拉下去,怏怏不乐的跟
着唐知礼走了出去,到了门口,还没忘回头狠狠瞪了卢秀珍一眼。
那意思便是:小娘们,你给我等着。卢秀珍笑嘻嘻的冲他点了点头,放马过来呗,姐才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