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白色的纸随着春风飞了过来,有一张落在了卢秀珍坐着的小木车上。
她好奇的抓了起来,纸质有些粗糙,剪成圆圆的形状,中间有个小洞,跟她前世在电视剧上看到的丧葬场面里到处飘飞的纸钱有些像。
哀伤的乐曲在耳边回旋,吸了吸鼻子,还能闻到硝烟的气味,卢秀珍看了看不远处升起的腾腾青烟,心里头忽然间也有了些凄凉之意:“三爷,前边办丧事的,就是我婆家吧?”
崔三爷点了点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就是那家。”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眼角古铜色的皮肤皴在了一处,一种怜悯的神色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卢秀珍瞅着他那神色,总觉得除了怜悯,仿佛间还有别的含义在里边,虽然跟这个过世的夫君素未谋面,可卢秀珍还是觉得有些惋惜,好端端的一个人,年纪轻轻,怎么就这样死了呢,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可能他八字只生了这么好,只能有二十年阳寿吧。
车子辘辘前行,很快便到了门口,低矮的院墙外头围着一群闲着没事做的人,瞧着崔三爷赶了车过来,脖子拉得老长:“哎哎哎,崔老三回来了!”
“可不是?车上坐的那个丫头,是不是大郎没过门的媳妇儿啊?”
“咳,人都躺棺材里了,还什么没过门的媳妇呢,你该喊人家小寡妇!”一个容长脸的中年妇人将嘴皮子一撇,尖酸的模样已经浮到了面上:“瞧着水灵样儿,肯定不是个能闲着的货色,这下崔老实家可有好戏看了。”
“嘻嘻,金家的,你也真能说得出口,大郎尸骨未寒哪!”
金家媳妇子眼睛一横,毫不忌讳:“崔老实家可还有四个小子哩!”
众人哄然笑了起来:“你这是在给崔老实打算盘哩!”
旁边有个婆子意味深长的瞅了瞅从板车上跳下来的卢秀珍,薄薄的嘴皮儿一翕一合:“崔老实聘她,可是花了十五两银子的大价钱,这次她过来守寡是要把这十五两银子抵回来哩,大郎没了不是还有二郎三郎他们么,总要省出一个媳妇本钱出来!”
“话糙理不糙,崔老实家这样穷,银子不是大水冲来的,总得要从哪里方补回来才行。”一群人看着崔三爷赶着驴车往崔老实院墙边上靠,脖子又伸长了些,就如一只只被捏着脖子的鹅,发出嘎嘎乱叫之声:“哟,那床被子和那个枕头就是嫁妆?”
“咳,你懂个屁,人家的压箱钱打发得可是足足的。”有人嗤嗤的笑出声来:“只不过是没看到她装银子的箱子。”
明显的冷嘲热讽,一声声的钻进了卢秀珍的耳朵,她抬眼望了过去,就见四五个妇人站在院墙门口,中间那个正斜眼望着自己,一张圆盘脸,身子也是圆滚滚的,一副大富大贵之相,只是身上穿的却不咋地,依旧是粗布衣裳,上边还打了几个补丁。
“哟,新娘子来啦,快让我们开开眼,你们卢家打发了多少嫁妆!”
圆滚滚的妇人脸上有一丝嘲讽的笑意,两只眼睛挤到了鼻梁骨两侧,颇具喜感。
“这位大婶子,我觉得现在提看嫁妆这码子事情不合适吧?”卢秀珍伸手指了指院门:“现在正办我家大郎的丧事哩,大婶子守在这里老半天了,还没弄明白?莫非这眼睛看不清东西?满地飘的,可都是纸钱哪!”
金家大婶的脸倏然红了一片,她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卢秀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劳驾各位婶子让让。”卢秀珍抱了被子枕头朝窄小的院门走了过去:“大家想替我家大郎来烧几张纸钱,这份心意我领了,只是站的位置不大合适吧?别人看了你们这扎堆站在门口,还以为是那看门的呢。”
门口即刻便让出了一条路来,几个妇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卢秀珍抱着那堆东西施施然的迈过低矮的门槛,朝院子里走了过去。
“这崔老实家的小寡妇,嘴巴可厉害!这是在拐着弯骂咱们哩!”
“厉害有啥用?能当饭吃?崔老实家清汤寡水的,少不得要吃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