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们都脸上露出笑容,这位程刺史年岁虽小,但却是敢担当的,敢担当好啊……
已到初冬,秋冬是游牧民族犯边的“旺季”,保不齐回鹘人什么时候又来了,这个时候又是农闲,这事要马上操办起来。
程平命人取来舆图,与州府属官和县令们一起研究“边防”。靠边的镇子是重灾区,要重点关照,一般的、离着州府近的、大的富裕镇子、小的偏僻镇子等等都不同,好在几个县令都还靠谱,对自己手下村镇还算了解,程平与他们商议着确定了每镇团练人数——团练乡勇与正规军不同,建制也只是借个名字,人数没法一样。
程平又说起这次“团练征兵”的注意事项。
程平看看几位县令,语气很是郑重,“各位都是读书人,杜工部的三吏三别大家都是读过的。国家征兵,守土安民,本是对百姓有益的事,但下面有的人办起来却弄成生离死别。我们这团练与朝廷征兵又不同,万不能把安民之举变成了扰民之举。”
众属官及县令都站起来,恭声回答:“是。”
程平示意众人坐下,与陆允明当初在户部时一样,先给出方针指导,再给出具体办法:“州府会尽快下发《云州团练告书》并《云州团练轨制》,作为征兵依据和制度。各位回去后先订正本县人口造册,册子要做好做细,户籍财产这些常规条目之外,鳏寡、独子、残障、流民等都要明确列出。另外,还请各位回去亲自去各镇走一走,与百姓说一说,大家守的土是自家的土,卫的民是自家父母妻子。”程平站起来,对几位县令团团一揖,“云州百姓就拜托诸公了。”
几位县令赶忙站起来还礼,连道惶恐,又表决心。
吴长史前面接到朝廷关于新任刺史的文书,便觉得不寻常。寒族出身,年纪轻轻便当了一州刺史,又是云州这样的边城刺史——要知道前面走的王刺史,世家大族出身,在这里都没做满一任!皇帝点这位程刺史来,必然是觉得他能治理得了这个地方!
及至见了程平嫩竹似的样貌,吴长史更是不明觉厉——颇似后代武侠小说上说的,江湖上不能惹的四类人是:老、弱、妇、孺。无他,这四类人若是没什么拿手的,根本不会走江湖,或者一出江湖就被灭了,根本活不到你见到他。
刚上任的新刺史第二日就去微服巡城,此时更是提出“团练制”,后面有大方策、有细办法,对县令们软硬兼施,还会给朝廷上奏表减免赋税……若说之前对程平的“发迹史”还有疑虑,这会子吴长史则万分确定,程刺史能当这个刺史,全凭自身本事!
吴长史决定,回去要再次和族里通报新刺史的事,万不能让他们因为刺史的出身和年纪而轻慢对待。回头看能不能组织“乡老”给新刺史接个风,与这样一位聪明、果敢、有担当的父母官处得好,只有好处的。
程平与吴长史撞了脑洞,又该拜见士族大佬和豪强去了。
现在有了兵——全当有了兵吧,还得有教官,有武器。
教官倒还好办,本州是有一些兵的,捡着靠谱的派下去做军训就是了,难就难在武器。
让朝廷支援不现实,只能自己解决,还有修城墙的钱……还得找士族豪强化缘去。
送走了县令们,昨日已经吃过了州府属官给自己的接风酒,程平今晚便设宴“还席”。
程平穿着家常的袍子,特意让仆役把宴席设在刺史后宅内堂。她举起杯,半动情半玩笑地道:“日后我们便要长相守了,朝朝暮暮,同甘共苦。诸位见我的时候,恐怕比见爷娘妻子的时候还多——”
众人都笑起来。
“平年岁小,但说话算数。各位不离,平必不弃,各位待平如友,平必待各位如亲。”
众人赶忙表决心。
“公事我们今日不说,只饮酒,叙兄弟情分,诸公尽兴!”程平干了杯中酒。
众人轰然叫好。
喝到后半截,气氛越发松起来,程平还歌了一回、舞了一回,整个宴会很有点群魔乱舞的意思。
程平端着酒盏坐在吴长史旁边:“依玉同看,某什么时候拜会旧族乡老们为好?”
吴长史看着程平的眼睛笑道:“使君有意,什么时候都是好的。”
程平微笑:“那便请玉同安排吧。”
程平送走醉醺醺的同事们,已经月上中天。洗漱过,坐在窗前,头有些疼,却不困,便拨亮了灯,开始起草《云州团练轨制》。
长安,陆允明也是才与几个大臣说完事,送这帮犯“夜禁”的走了,从外书房走回内宅去。
杜工部说“今夜鄜州月”,不知道云州是不是也晴月当空?算着日子,阿平应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做什么呢?与属官们喝酒?看云州舆图?反正不大会是“忆长安”!陆允明无奈而纵容地一笑。
再想到“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一句,陆允明见过几次程平披散头发的样子,她的头发很厚,洗完的头发散着的时候,如同上好的绸缎。“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②陆允明攥攥拳,闭一下眼,缓缓地走回内室去。月光把他的影子拉了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