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听说你们这最风雅,风雅……那就来个‘蒸风’吧。”
伙计干笑:“看郎君说的,风如何能蒸呢?”
“‘蒸风’都没有,说什么风雅?你们说是不是?”
众无赖大笑,都说“很是”,又说“这样虚夸的店,很应该砸了。”
“那就砸了!”说着这为首的就站了起来,抓起桌案就往地上摔。
伙计们也不少,如何能看着他们砸?很快双方战到一起。
屋里水壶花瓶几案胡床乱飞,一个行酒令的筹筒擦着程平头皮飞过去砸在墙上,程平忙低头。别看那日跟色鬼恶棍抡棍子,那是没办法,现在这种群架,程平是打不了的,只躲在高台后,觑着门口,怎么武侯还不来?
就在屋里已经一片狼藉的时候,几个武侯终于到了,看到武侯,来捣乱的一哄而散,武侯们作势追两步,也就算了。
店主人不在,两个平日有头脸的管事倒在,但一个被打伤了头,被伙计送去找郎中,一个手里拿着残破的桌案板面,看着满眼狼藉只顾着急,其余除了伙计便是庖厨,程平只好出面,与武侯们拱手,简略说了经过,武侯们点点头。
程平在边上看得仔细,这些人武侯们恐怕是认识的,便从自己钱袋里拿出些钱来给了那为首的,“大冷天让几位郎君辛苦过来,这几个钱请郎君们喝杯水酒。”
那为首的武侯脸上神色松动下来,把钱揣进袖袋,“好说,这原是我等应当做的。”
程平赔笑:“本店主人不在,我等看店,却出了这样的事,主人回来,不好交代。还请郎君指点,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武侯看看程平,目光从她脸上和平整的圆领袍上扫过,见她像个识字懂礼的,又收了她的钱,话便又客气了两分:“郎君一看就是明白人,这些都是长安街头有名的地痞无赖,平时倒是不在东市捣乱,你们酒肆这是得罪人了。”
程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施礼,谢他指点迷津。
送走武侯们,市锣也响了,马上闭市,程平与伙计们只好都锁门出来。
坐在驴车上,程平拢一拢袍子领口,轻轻叹口气,店主人让他儿子坑惨了。
第二日,程平照常来上工,进了酒肆门,看见在大堂坐着的店主人。
看见程平进来,店主人冲她招手。
程平过去。
“程郎帮我写个牌子放在外面,我们关停了。”
这本也在程平的预料之中,她肃穆着神色点点头,自去写“停业通知”。
等程平把“东翁有事,本酒肆暂时关停”的纸贴在平时的广告牌上摆到门口,店里的伙计、庖厨等都到齐了。店主人站起来,对打扫卫生的众人道:“诸位停一停,听我说。”
众人放下扫把抹布,聚过去。
“老朽家门不幸,生出逆子……”店主人说着,眼圈就红了,停顿一下,接着说,“遭此大祸,如今酒肆是不能再开了,各位跟着我时间或短或长,都为酒肆尽了力,某在此谢过了。”说着便是一揖。
众人连忙还礼。
店主人对身后的家仆点下头,家仆奉上钱匣。
“诸位拿了这点钱,便各自去吧。”店主从钱匣子里拿出现钱,每人发了一个月薪水,发到程平时,店主拍拍她的肩膀:“我还有些事请程郎君帮忙。”
程平施礼,“郎君尽管吩咐。”
众人都散了,程平随着店主人去内室。
“不知有何事平能为郎君做的?”程平看着店主人几日不见明显见老的脸,颇为不忍地问。
看着程平沉静的脸,店主人叹口气,阿庆与小程郎君明明差不多年纪,却差了一天一地,再一想,他再不懂事,也是自己的儿子,若真判了绞刑……
程平静静地等着。
店主人终于从情绪中回过神儿来,抹一把眼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这个酒肆,我已经卖了。虽卖得急,对方却没狠压价钱,我知道,都是因为程郎那些菜单和‘广告推销法’。”“广告推销法”自然是听程平说的。
“某感念程郎至深。我那劣子不管能不能救回来,我们都搬回原籍去住了,老朽残生或许都不能再见程郎,有件东西,送与郎君做个念想吧。”说着,店主人从自己贴身荷包里拿出一个金镶玉的小狮子来。
看那做工,那玉质,定然价格不菲,程平连忙推辞,自己做的,店主人已经付过钱了,况且此时正是对方用钱的时候。
店主拉过她的手,放在她手心里,“某还有一句话,郎君若能科考,还是科考吧。以郎君之才,窝在这种地方,实在屈才了。”店主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了,“当官好啊,民如何都斗不过官。”
程平缓缓叹口气。
从酒肆出来,程平看看阴霾的天,人生不易,店主人不易,自己也不易,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又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