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冲苏简的位置扬了扬下巴,“苏简,你奶奶希望你们回老宅与她一同生活,你愿意吗?”
苏简一侧嘴角轻扯个嘲讽的弧度,“我爹娘在二十年前的冬夜被赶出家门,冒着冷雨没日没夜地赶了二十日,搭建了这么一座茅草屋,才避免了露宿荒野。”
默了默,忽然端起桌子的汤泼在地上,“过去的事就如同这汤一般,覆水难收,日后休要再提。我们两家人自此井水不犯河水,请里正叔做个证人,谁再故意上门闹事的,直接撵出石窝村好了。”
苏简的表现越冷漠,里正越以为他对苏老太太无比的失望和痛心。没有谁不渴望得到亲人的爱护的,而苏老太太的行为确实令人心寒,怕是苏简的心都被伤到麻木了吧。
里正叹了口气,“行吧,你们两家人就维持现状,以后相安无事吧。”
苏老太太面色白了白,仍固执地道,“长顺,别的事情可以妥协,可这血脉亲情岂是说断就可以断的?不管他们认不认,都始终是我老苏家的一份子,不愿回老宅住可以,可逢年过节、家中大小事情、春耕秋收等时节,必须回来。”
冯小美直接冷笑出声,“老太太,你说这血脉亲情不能断,那二十年前你为何又如此绝情?眼下见我们年轻力壮的,又打我们主意,拿我们一家当牛当马的使唤吗?你想得也太美了吧,真当我们是傻子么?”
“冯小美,你这骚蹄子……”
“好了!别吵了!”里正有些烦躁,怒瞪着吴氏,“一个妇道人家,整日脏话不离口,真替你臊得慌!苏老三,这几日把你家媳妇看好了,省得她疯狗似的,胡乱攀咬人!”
“苏老太太,村里办酒席,你们并没参与,眼下也没做你们的饭食,带着你的儿子、儿媳回去吧,别在这儿打扰到大家吃饭了。还有几位贵人在,闹成这样像什么话儿!”
最主要是,好好的气氛都被他们破坏掉了,味道再好的菜肴也都失了味道!里正望着老太太的双眸越发冷厉,“老太太,人在做天在看,奉劝你一句,少出来作妖,不然老天爷看不过眼,会把你所有的福报都收回去的!”
苏老太太手捂着胸口,倏地后退了半步,脸上血色尽退。
她是个强势的女人,除了苏老二夫妻外,其余的子女、儿媳无不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同时她的控制欲也很强,苏老二两夫妻无生育,又脱离她的掌控,令她恨之入骨,所以,苏老二的死活、他的子女,她也从不关心。
就在前两日,小儿媳诊出怀有身孕,大夫说严重营养不良,有滑胎的征兆。她拿出仅有的一点积蓄去抓了补药回来,听说苏简外出了,想着小儿媳要好好补补,才心中一动,想着顺道去苏老二家顺手牵羊而已。
可苏老二家实在太穷,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她一气之下,把米缸的米全舀空了。她没去想那两姐弟会饿不饿死,也不怕他们对外人说起,因为无凭无据,又是小孩子,没人会信。她今日来是打算当着全村人的面痛斥苏简不孝,而后顺理成章的拿走虎皮的。
只是,吴氏这个不长脑子的竟当场辱打苏青竹两姐弟,引起了公愤。她不得已装慈爱,想着把这几个人全拢回家中,以后再找收拾他们。
可她做梦都没想到,她偷米这事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捅出来。眼下丢尽了脸面不说,还遭了里正的嫌弃!自己这一家子,以后在村里的地位就更尴尬了!
乡亲们鄙夷的目光似针似的,密密麻麻扎在苏老太身上,她双唇哆嗦着,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不愧是见惯风雨的,她站了不到一刻钟,便收拾好了情绪,黯然地带着几个儿子儿媳离去了。
不吵不闹、利落干脆。
可那落寞、倔强、挺直的背影,却让上了年纪的乡亲生出几分感慨与同情来,望着苏简一家的眼光,也有些意味不明。
冯小美深深蹙眉,见苏简单枪匹马就打了两头大老虎,这老太婆想来对自己一家是势在必得了。临走了还知道为自己掰回几分面子,说明她心机很深,智商也很高,以后还不知道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以后得更万分小心应对才行了!
酒席一直吃到晌午过后才散。
冯小美露了这一手好厨艺,对年幼的小姑子、小叔子也十分维护,不免让全村人都高看了几眼,这为她日后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奠定了基础。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冯小美累得浑身酸痛,双臂抬都抬不起来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她转身回屋,想换身衣服。她边走边把油腻的面巾摘下来,一名中年大叔忽然叫住她,“这位小娘子,请留步。”
冯小美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方才乡亲们介绍过,大叔名叫冯川,是镇上回春堂医馆的坐堂大夫。
村尾的曾大爷几个月前中风瘫痪,他家人把他从城里请来医治,吃了药后病情逐渐好转,冯大夫每个月来回访一次,今日恰巧遇上这场酒席,便被乡亲们请上了桌。
冯小美立马笑容满面,“冯大夫,你有什么事儿么?”
冯大夫望着这张带着满满倦意、笑容却十分灿烂的脸,暗自叹息了一声。笑容如此纯净无杂质,跟个孩子似的,可见是个心地善良的。可惜,这身子……踌躇了一会儿,才低声问,“你是不是服过许多药物?”
冯小美愣了愣,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她不知道啊!
可冯大夫不会这般无缘无故问她这个,一定是看出什么来了。她脑子快速转了转,便装作十分羞愧地道,“我去年做了错事,被主人家打个半死,我父母为了救我,喂我吃了很多药,所以……”
“可是,”冯大夫的表情越发奇怪,“你应该是连续好几年的时间,都吃了大量的药物才对。”
冯小美有些无语,这原主没事吃这么多药干嘛,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说,还浪费钱财,傻子不成?
而眼下,冯大夫看她的眼光就像在看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