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战国看着面前的热汤,心里还在咂摸昨天那颗子弹的滋味。
小乔在一边有些感慨地说道:“生死就在一瞬间——李大夫替你挡子弹,是一种本能。咱们都是老抗联,一心不说两家话,这事我做不到。
丁战国笑了笑,故意说:“我也不行。”
一句话都让三个人从略显沉重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小肖又抬头说道:“还有个事儿——我和派出所的老刘谈过了,他们认为是有人诬陷那个面包铺掌柜。”
“诬陷?”
“案发前,面包铺的掌柜在里屋揉面团,听见门铃响就出去看,结果外头没人。他还看见门没关严,肯定有人刚出去。”
“也就是说,栽赃的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潜进去,把手表放到面包盘子下面的?”
小肖点了点头:“这事儿是在李大夫买完黑麦面包之后。”
丁战国听完,手中的筷子悬在半空,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李春秋说得对啊,这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巧合。”
高阳不常在办公室听广播,但今天他破例了。黑色收音机里,女广播员的声音听上去清脆悦耳:“今天上午九点钟,来自全国各地的民主人士齐聚哈尔滨尼古拉大广场。这是他们来到解放区哈尔滨以来第一次公开露面。这批民主人士包括科学家、文学家、教育家、剧作家,他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集体向全国人民呼吁‘停止内战,共同建设美好的新中国’……”
“真希望每天都能听见这样的好消息。”高阳边说着边调小收音机音量,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丁战国,“你立功了——市委刚刚打来电话,表彰我们和社会部为民主集会提供了安全保障。老丁,国民党特务组织在哈尔滨的这颗钉子是你带头拔的。”
丁战国笑着摇摇头:“局长,我不干贪功的事儿,脏活儿和累活儿都是大家一起干的,里头还有社会部呢。”
“怎么,嫌胜利小吗?”
“没有。”
高阳看出了丁战国的异样:“你没有我预想中那么高兴。”
“我其实挺高兴的。您别理我,我就长着一张愁眉苦脸。”
“别装了。说吧,为什么?”
丁战国顿了顿:“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怀疑一个人,几乎已经十拿九稳,没想到我错了,他是清白的。”
“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丁战国叹了口气:“说实话有一点儿。其实,我应该欣慰,应该高兴,更应该感谢他不是——大家都是在一起摸爬滚打的同志,低头不见抬头见,真到翻脸摊牌的那一天,该多难过呀!”
“我能理解你。事实上,令你不快的不是那个人。”
“我知道是我自己,我对自己的判断失误有些恼怒。我失态了。”
高阳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在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陈局长跟我说:‘永远不要去贸然怀疑一个人,也不要放弃怀疑一个人。’听起来很矛盾吧?我们干的就是这么矛盾的活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就是靠怀疑才活到现在的,不是吗?包括怀疑自己。”
不出所料,魏一平的电话打到了李春秋的家里——命令也不出所料,马上到小院见面。
李春秋放下电话,一转身却看见丁战国正站在门口。
“有事要出去?”
李春秋笑着招呼道:“快来,进来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丁战国指了指大门:“你家的门没锁,我推开后才看见你在打电话。你要出去的话,我回头再来。”
“你坐你的。我抓了点儿化瘀的中药,什么时候取都行。自己倒水啊,我这胳膊还是没劲儿。”
丁战国径直走到桌子前,倒了两杯水:“好点儿没有?”
“我这个不碍事。小贾呢,他怎么样了?”
丁战国递给李春秋一杯,自己端着杯子坐到一边。“老天爷没嫌弃他,总算是保住命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怪我,是我太贪了。我要是像你说的一开始就抓人,你和小贾就不会受伤了。”
“这种事要是换了我,我也得等到底。世事难料,你不用多心。”
丁战国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今天这天气真是难得啊。”
李春秋也看着窗外说:“是啊,好久没这么敞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