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往往是孤僻,早熟,敏感,偏激的代名词。
可是门中在任务中表现的最好的也往往是孤儿。
因为他们没有牵绊,没有未来,也没有人关心。
所以,他们可以冷静的对任务目标下手,甚至对自己下手。
这些孤儿的身世,都是淹没在历史洪流中的小小尘埃。
没有亲人了以后,也再没了人在乎这些找不回来的尘埃——包括他们自己。
所以,未央门中所有孤儿的身世都是秘密,没有人会将自己的身世讲给另一个人听——包括一直看似无忧无虑的孤儿,铃铛。
月汐凝神听着。
“铃铛的原名就叫铃铛。她父亲是楚人,母亲是周人。渝州城很繁华,但是他们住的很破旧。她家里很穷,穷到连母亲每日里做手艺的针线都买不起,大部分时候靠父亲捡回来的野菜或是偶尔叉到的鱼过活。”
“有一日,铃铛手脚不干净,偷了一个到渝州城做生意的周国富户的银子,当即就被抓了去,说是要拿去报官。铃铛家中虽穷,但从小很得父母疼爱,从没见过这个阵仗,当即就被吓得大哭不止,只喊着爹娘救命。”
“那富户见铃铛长得不错,动了歪心思,可因为渝州地界来往人多管得严,商人又是贱籍,他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想去找她父母买下她来。”
说到这里林世卿停了下来,白皙的容颜深深地隐藏在阴影里。
正听得入神的月汐,转过身问道:“然后呢?”
林世卿顿了好一会才道:“那个富户为富不仁,常常伙同他家乡的地方官员乡绅欺压百姓,更是曾经闹出了不少人命。他。。。。。。是我的任务目标。”
顿了顿,林世卿继续讲:“那个富户到了铃铛家以后,看上了铃铛的娘亲,当下就动了强抢的心思,铃铛的父亲自然不许,于是和保护那富户安全的武人家丁打了起来。”
林世卿似是低低叹了一口气,道:“常年缺饮少食的穷苦人如何跟膀大腰圆的武人相比?那家丁随手抄了棍子动了手,她父亲没有两下就被打的吐了血。铃铛母亲自然是心疼丈夫,看不过眼就扑到前面去替他挨打,结果一棍子下去砸到后背,直接昏死过去了。”
月汐低呼了一声,紧紧看着林世卿。
“那富户以为是闹出了人命,再不敢多呆,领了人就赶忙跑了。”
月汐见他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不由得追问道:“那后来呢?铃铛的父母是被打死了吗?”
林世卿道:“他父母被打的重伤,铃铛没有钱买药。于是,他们病死了。”
月汐抽了一口气,有些不解的看向那处阴影,问道:“公子没有救他们?”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刻门外的那抹僵硬的身影。
“呵,我救了又如何呢?今日有富户,明日便会有官员。这世上不知要有多少这样的铃铛。。。。。。如果当真要救,就当先还这世间一片太平清明。”
月汐听了微张了口,却是涌起愧疚,低头道:“属下不该质疑公子。”
谁料林世卿却道:“不,你没有质疑错。我之前说的,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心里。。。。。。嫉妒铃铛。”
月汐神色一震,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家里穷,父母也不是同一国之人,但平常是难得的恩爱,又只有她一个女儿,疼惜的紧,再苦再难也不曾让她尝到半分。所以,我要让她亲眼看到她的父母因她而死。”
“之后。。。。。。我帮她埋了她的父母,带她去亲手杀了那个富户,又屠了整个商队。”
林世卿微微上前一步,面容从那阴影里透出一个光亮的小角,他问道:“我可怕么?”
月汐想了想,认真的摇了摇头,问道:“公子是觉得愧对铃铛么?”
林世卿犹豫了一瞬,又将脑袋缩回了阴影,沉沉道:“我们做了太多该做或是不该做的事情了,已经没有退路。可铃铛不是,她还有回头的机会。”
月汐轻声问道:“所以,这就是公子的诸多计划都不告诉铃铛的原因?”
林世卿没有答话。
月汐又问:“所以,这就是平常许多杀人血腥的任务,公子全都不曾让铃铛去执行,甚至会瞒着她的原因?”
林世卿还是没有答话。
月汐端着托盘,默默站到了林世卿身旁的阴影里,将林世卿没有光亮的容颜深深看进眼里,道:“某些时候,公子确然很可怕,可是那又如何呢?月汐此生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跟随公子回了未央门,而后成为了公子的剑侍。”
“这个答案,此生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