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考较,也是在教导。
孟彰心里很明白。
他一面沉吟,一面起身,将放在屋里另一边的烛台拿了过来。
烛台火光亮起,照遍这一整个书房。
孟彰重新坐回了席上。
“孙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但孙儿还是觉得……”他拧着淡且薄的眉,斟酌着开口,“椿祖他对孙儿似乎,很看重?”
说这句话的时候,孟彰的目光还下意识地看向俑人梧,寻求俑人梧的判断。
俑人梧笑了:“你可是他亲口说的我安阳孟氏一族的麒麟子呢,他这个做我安阳孟氏族长的,见得族里出了这样一个骄子,加以青眼不是很正常?”
孟彰面上还是有些迷糊:“可是……为什么呢?”
俑人梧一时不答,只借着那照明了一室的烛光细看孟彰。
孟彰似乎被俑人梧眼里的审视给吓着了,身体紧绷,直挺挺地接受着俑人梧的目光,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窗外原也有声声虫鸣,但就连它们,似乎也都被这室里近乎凝固的氛围所震慑,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惹来了窗内这两人的目光。
好半饷,俑人梧的目光才缓和下来。
“阿彰,你年岁尚小,本来有很多事情,都可以慢慢的教你,但现在……”俑人梧摇头,似乎有些遗憾,“不行了。”
孟彰还有些愣,但也下意识地凝神静听。
“既然要教导你,那这一切事情,就该从头开始说起。”俑人梧顿了顿,然后就将这几日外头的事情详细地跟孟彰分说清楚。
从他所收到的那封来自洛阳太学回函的不同寻常之处,到孟氏内外对洛阳太学这一动作的猜测到他陡然扩散抬高的声望,到这几日里族中发生了变动的文运气运,最后到孟椿这个安阳孟氏族长找上门来……
几乎是这几日里发生的事情,俑人梧都跟孟彰说了,无一疏漏。
不过也仅仅只是发生过的事情而已,而且俑人梧用词很客观,完全没有在其中搀杂任何一点主观的判断与猜测。
说完这些事情以后,俑人梧就停了下来,将更多的空间与时间留给孟彰自己思考咀嚼。
直到过了约有盏茶时间以后,俑人梧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孟彰抬起目光,直直看向对面的俑人梧,不遮掩不粉饰。
“阿祖,我在这安阳郡里乃至是帝都洛阳那边的名声,除了其他有心人以外,族里是不是也做了什么?”
俑人梧沉默少顷,也诚实点头,回答他:“是。”
孟彰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俑人梧细看孟彰的脸色,没从他面上看到太多的抗拒,不由得笑了笑。
“你能自己想明白然后自己去接受,很不错。”
不是谁,都能接受自己被亲近的人有意无意地拱着推着送到火坑上去承受火焰灼烧的。尤其是年幼却备受宠爱的小郎君,更是容易生出一种被利用被放弃被背叛的误解。
孟彰摇摇头:“孙儿也不是不觉得委屈,但这件事不是族里先起的头,是外头有人先点起了火堆,族里才做下这种决定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的道:“而且在这件事情上,孙儿也不是全无好处。”
他举起手,对着俑人梧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掰着算。
“孙儿虽是得了洛阳太学的青眼看重,可不论是对帝都洛阳里的世家望族还是对全天下
来说,孙儿都是凭空冒出来的,在此之前,孙儿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说服人的事迹。”
“族里此举,固然是帮着将那堆火烧得更盛,却也是在帮孙儿落定孙儿在天下人眼里的形象。”
名望是什么?
名声和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