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亭脱力地跪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外面的雨还在下个不停,但柳宅的屋檐将雨水往绿湖的方向引去。放肆的雷雨声变成了好听的涓涓细流。
一直到后半夜流亭还在原处,这具身体已经冻僵了,衣服贴在皮肤上很难受,自虐一般,她就待在这儿,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还是无法想通。
“你能不能告诉我。”流亭的声音带着清晰的沙哑感,“我该怎么做。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不想她因为我而受伤。你说得对,我现在做的一切对她不公平。她已经忘了我……可我就该忘了她吗?就这样简单斩断一切遗忘前世?我到底该怎么做?”
一条长长的柔软毛巾盖在她的头上,遮去了她泪流不止的脸。
柳坤仪站在她身边,望着连夜细雨,感受湿润的水汽在她的眉眼间蔓延。
“遗忘哪需要疑惑哪需要勇气。真正有勇气的是选择重新开始的人。”
柳坤仪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流亭坐在那儿,沉默到天明。
那夜柳坤仪也没睡,拉着呵欠连连的傅渊颐坐在隐蔽之处,一边喝酒一边观望着流亭。
“你确定骂两句这孩子就能想明白么?”傅渊颐问道。
柳坤仪说:“她的魂魄毕竟还是个孩子,所有的孩子再成长中都会犯错,及时纠正就好。她很聪明,能明白的。”
傅渊颐点头:“所以,就算从小被我欺负你也没记恨我,原来是因为有这么一颗博大又慈悲的心啊。就说你喜欢小女孩,我童女真是没烧错。”
柳坤仪拿着酒杯的手一顿,只见杯身慢慢浮出裂纹,只听“啪”地一声,酒杯被她徒手捏爆,碎了一地。
就在傅渊颐听到这动静满心纳闷时,一把巨刀浮于空中,柳坤仪单手高举握住刀柄,眼含杀气,威胁道:“傅渊颐,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说过,不许提小时候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如果你还这么没记性的话,我这把刀会让你刻骨铭心。”
傅渊颐喉头滚动了一番,冷汗都浮在后背了,她非常诚恳地道歉:“好……我知道了,对不起……”
柳坤仪这才把刀收了起来。
发小什么时候炼出这么一大把巨刀了?傅渊颐细思极恐。
即便她看不见发小,但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把闪着寒光甚至还挂着血丝的大刀,怎么能不害怕。
这头柳坤仪彻底在傅渊颐面前树立了威信——尽管以傅渊颐的秉性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也就害怕那么两三秒,那头流亭经历漫长的一夜之后,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还是去医院偷偷看了maisie。
maisie从台阶上摔下来磕着了脑袋,得了脑震荡,所幸其他地方都是些擦伤。maisie的家人和老师同学轮番来医院看望她,陪伴她,小maisie很开心,很快就忘记了那晚古怪的陌生人带给她的阴影。
流亭站在病房外望了很久,最终也没进去,悄然离开。
那是maisie,不是孟欣。
不知道孟欣在奈何桥上接过孟婆汤时是怎样的心情,在决定遗忘今生重新开始时是否经历痛苦的抉择,流亭不得而知,她只看到了结果。
孟欣的选择是对的,今生的她过得很幸福。
而孟欣能感受到maisie的幸福吗?既然那具身体之中的魂魄已经忘记了前世所有,今生的苦难和快乐也与孟欣毫无关系了,不是吗?
每一杯孟婆汤都是□□,每一个今生都谋杀了前世。
“真正有勇气的是选择重新开始的人。”
柳坤仪说得没错,死亡不会带给人勇气,只有继续生活才需要勇气。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柳坤仪刚刚将第二个冰棺放入了黑竹林之中,插好电源之后,电流沉闷的声音在冰棺之下缓缓流走,冷气扑面而来,她抬起手背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流亭将黑竹林中的落叶全部打扫干净,继续拿网兜去绿湖边上捞杂物时,傅渊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