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病还没好呢,怎么也不好生歇着,又做起针线来了?”已满十三岁的姜箬容色俏丽,眉秀眼柔,出落的好似一朵玉兰花,她今日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斜襟长袄,上头绣着金银双色的缠枝花卉,下配月白色的棉裙,乌黑浓密的长发挽成堕马髻,簪着一只玉兰花样式的镶宝珠钗。
已是滴水成冰的寒冬天气,逢春怕姜箬一路过来冷着,忙叫她脱鞋上炕就坐,又给她腿上捂一条热乎乎的毛毯:“不妨事了,一直坐着怪闷的,就找点事情做……晴雪,去盛一碗红糖姜汤来,给二姑娘去去寒气。”逢春恐将感冒传染给姜筠,每天都逼他喝姜汤搞预防,这几日,如意苑小厨上的姜汤就没断过。
姜箬两肘支在炕桌,双手托起粉腮,嘟嘴道:“别弄了,我不爱喝姜汤。”
逢春笑着坐回炕上,继续摆弄针线筐:“那我问你,是姜汤好喝,还是汤药好喝?反正我是宁愿喝十天姜汤,也不想喝一碗苦药,姜汤可御风寒,这么冷的天喝了暖身,听话,你二哥也不喜姜汤,这几日还不是天天喝着。”
闻言,姜箬捧着脸蛋,吃吃的笑起来:“嫂子还说呢,二哥这两天直给母亲抱怨,说你捏着鼻子喝苦药,也不让他好过,天天灌他不爱喝的姜汤,让他和你一道吃苦受罪。”
被小姑子笑着打趣,逢春努力不让脸颊烧红起来:“我是怕过了病气给你二哥,这才劝他多喝了两碗……”
“娘也这么说,说嫂子也是为了他好,还嘱咐二哥要老实的喝,不许浑赖。”姜箬秀丽的眉宇中,一派明朗纯然,皱了皱翘鼻子,“二哥也是,嫂子哄他喝姜汤,他明明一脸高兴的受用,却偏偏说些抱怨的话,当谁瞧不出来呀……”正说着,一小碗姜汤已被搁在炕桌,姜箬虽然扁了扁嘴,却老实的拿起汤匙舀着喝,一边也不忘继续和逢春聊天,“嫂子,这顶暖帽是给谁做的?”
正捏针走线的动作一顿,逢春垂着眼睫道:“给我娘家祖母做的。”
屋中气氛一窒,逢春回娘家探亲却挨了打的事情,在姜府并不是秘密,且消息传到明萱堂时,姜箬当时也在,别提二哥气得摔了筷子,就是她,也冒出了满心的怒气,就像以前,她听到有人说二哥是傻子时,她恨不得去撕了那人的嘴。
逢春脸上的巴掌印虽消了,但姜箬心中的怒气却还没平:“嫂子,你下次再回娘家时,我和你一起回去!”姜箬很早就想过一件事,只要未来二嫂待二哥好,她也会像待二哥一样待二嫂,成亲之日,二哥又当众犯了傻事,二嫂不仅没委屈的哭闹,还很温柔的对着二哥笑,二哥病重时,二嫂不眠不休的守着他,她早就将二嫂当成了一家人,二嫂在外受辱,她心里特不忿。
“你去干什么呀。”逢春一脸好笑的抬起头,“我下次回去,是明年的正月初二,你确定也要去?”
正月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拜新年的日子,她确实不方便去,姜箬蔫了一下,继续慢慢喝起姜汤,过了一会儿,姜箬从碗里抬起头,低声问道:“嫂子,你真不生气了么。”
逢春眉眼轻弯道:“阿箬,你上回偷钓公爹的鱼玩,被公爹狠训了一顿,你有一直生他的气么?”
“没有。”姜箬摇了摇头,又一脸正色道,“可这两件事情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
虽然都是老爹教训女儿,但本质并不一样,自己老爹特别疼爱自己,又是自己调皮在先,被训骂几句,虽然心中委屈,可扭过脸的功夫,她就不气老爹骂她了,而二嫂的情况不一样,会被自己亲爹许给自家的傻二哥,肯定是一个不心疼女儿的父亲。
逢春垂下眼帘,继续引针走线:“没什么不一样的,他是我亲爹,生我养我,我要是一直怨他,岂非不孝。”
孝字当头,姜箬忍不住替逢春苦恼起来:“那也不能由着他老欺负你嘛。”
逢春轻声笑道:“他是长辈,我一个晚辈自不好顶撞,可我爹还有娘有大哥呀。”
姜箬立时恍然了悟,嘴里长长的‘哦’了一声:“说的对,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要想挟制不讲理的父亲,的确得靠长辈来压制……”目光落在逢春手中的暖帽上,道,“所以嫂子才给陶老夫人做暖帽么。”
“你想哪里去啦,在娘家时,就属祖母最疼我,我做顶暖帽孝顺她老人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逢春平声静气地说道,“就像娘待我好,我也真心孝顺她。”说着,又抬起头来,望向一脸娇俏的姜箬,“还有,我知道阿箬待我好,我也真心拿你当妹妹。”
姜箬甜甜的笑起来:“我知道,二嫂要是不疼我,也不会明知我不喜欢喝姜汤,还非劝着我喝,娘也是这样的。”
“那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一口气喝了?”逢春故意板起脸,装出一幅严肃状。
姜箬笑呵呵地饮完姜汤,晴雪把汤碗收走后,姜箬兴致勃勃地说道:“二嫂,你别老做针线,多伤眼睛啊,咱们去逗会儿二哥养的鱼呗。”
“你二哥哪有空养鱼,那两缸子鱼全是我喂的……”逢春将未完工的暖帽搁回针线筐,掀开搭在腿上的毛毯,笑着起身下地,“你既闷了,那就去玩会儿,我也歇歇眼。”就在这时,碧巧进来报说,“二奶奶,咱家大奶奶和四奶奶来看您了,正往咱们院里来呢。”
逢春微微一怔,随后又笑:“好,知道了,再去盛两碗热姜汤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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