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奠子07
戚浔虽不再怕,可适才的惊吓并非片刻能消解殆尽,她迷迷糊糊入了梦乡,梦里竟回到了禹州白马寺养济院。
那是她和陆家姐姐从京城出逃后的第三年,彼时六岁的她和八岁的陆家姐姐在养济院中以失去父母的流民孤儿身份藏身,可没想到躲藏不到两年,京城孙氏的人便追查到了禹州。
张伯和张婶急的六神无主,恰在此时,遇上了蕲州戚家的罪眷也在养济院停留,那时正值建元二十一年年末,大雪冰封,因当年旱灾颗粒无收的灾民被冻得死伤无数,戚家的旁支庶女便未能熬过那个冬天,阴差阳错的,戚浔顶替了那个小姑娘。
同样是罪族之后,成为戚家的女儿,至少不是死罪。
戚浔呼吸不畅,秀眉紧蹙,很快出了一身冷汗,她梦到那个戚家的庶出女儿活了过来,她问戚浔,“我才是戚家人,你是哪家的?卫家,你是那个犯了谋逆大罪被诛九族的卫家后人吗?”
戚浔身子一颤醒了过来。
如果不是刻骨铭心的血仇,如果不是为了生存,有谁会愿意放弃本来的姓名去做另一个人呢?
戚浔长长的呼出口气,又缓缓闭上眸子,孙律带着拱卫司已经查到了白马寺养济院,当年的事虽然还算顺利,可那时顶替的匆忙,她也不知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一晃眼十二年过去了,她既然没有选择隐姓埋名远离京城,那便还是有被拆穿身份的可能,她应该更快一些,可她只有一个人,还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小仵作,一切都太难了。
而孙律一定想不到,他费尽心思想追逃的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过。
戚浔揉了揉跳疼的额角,再睁眼时,因梦境而生的惊悸已经散去,她目光坚定的望着屋顶,自我安慰一般的在心底说,坚持,唯有坚持才会看到希望,至少,她已经摸到了那件旧案的卷宗。
窗外是一片浓黑的夜,十一婶不知回来了没有,林巍和楚骞也未见声息,她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排出去,不允许自己做脆弱又无畏的假想,若不去深想,那份难就要轻一些,否则她会觉得艰难到喘不过气来。
她闭眼养神,就在她即将又要睡着之时,一道轻巧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轻轻的叩门声传来,戚浔倏地睁眼,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扯上袍子一边穿一边出去,将门打开,外头果然是林巍和楚骞,“你们回来了!”
二人身上带着满身寒意,脚上裤腿上还有泥渍,戚浔将二人迎进来,林巍道:“你怎未睡?”
戚浔道:“睡醒了,你们先去侍候世子,好了再喊我。”
他们推门入东厢,戚浔在外面一把将头发挽了起来,很快,便听楚骞道:“戚仵作,你进来吧——”
戚浔进门,一眼看到傅玦散着墨发坐在轮椅上,是刚起来的样子,他五官清俊中透着英气,此刻未束发,便多了平日里少见的慵懒温润。
“说吧,有什么发现?”傅玦道。
林巍一脸凝重,“主子,的确有发现,属下们先在村子里摸黑转了转,未发现什么异常,后来想到他们说的山上有狼,我们便往后山走,这一去,竟然发现往后山的路是用石板铺就,似乎是通往某个要紧之地。”
“属下二人顺着这条路往山上走,一路走到了半山腰,这时,属下们发现了一处坍塌之地,像是下雨之后山体垮塌了。”
傅玦眉头一拧,“最近几日可不曾下雨。”
林巍继续道:“属下们去看了坍塌下来的土,不是旧土,是新土,坍塌应当在两日之内,甚至可能在昨天咱们来之后。”
戚浔也觉古怪,“村子里的路都极少用石板铺就,通往山上的路怎么会专门铺石板?那垮塌的地方有多大?”
林巍和楚骞对视一眼,楚骞比划了一下,“就有中堂到咱们厢房这么宽,高的话,也和一栋屋子高起来差不多。”
戚浔狐疑,“难道掩埋了一栋屋子?”
林巍摇头,“那也不像,是顺着山壁垮下来的,更像是……堵住了某处入口,对,入口,有可能是通往某个山洞的入口。”
石板铺就的小路绝不可能无用,而忽然垮塌的山体也的确古怪,傅玦又问:“可还有其他异常?”
林巍道:“我们还去了村里的坟地,看到了好几座新坟,应该都是从去年七月开始到现在的,不过奇怪的是,也就是从去岁七月开始才有。他们起坟之时会在周围种上松树,从松树高矮就能判断这坟垒了几年了,过往的坟多为老坟,最近两年稍新一些也不到十座。”
这村子拢共百多口人,虽然得病的多,却都不是要命的病,每年正常亡故的本就不该太多,而去岁七月开始忽然死了许多人,哪怕那些男人时正常死亡,可姑娘们都是十五到二十岁的年纪,绝无可能接二连三身亡。
“这村子里藏着的隐秘不少。”
傅玦说完,又将晚间遇见厉堇的事道来,他刚说厉堇藏在戚浔床底下,林巍和楚骞便看向戚浔,戚浔摆摆手,“世子来得快,我未曾受伤,倒是吓了一跳。”
傅玦又道:“人已经送回去了,他是个呆傻之人,不过提到了一些模糊的线索,等天亮之后,我们去族长家中走一趟,看看能否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