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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贺见他冲去的方向,脸色一变:“大人,那边不可!”
为时已晚,葛容钦已经踹开房门,将门后的人抓了出来,随即愕然色变,松了手——那只是个小女孩,看起来比那男孩还要小。
阿桃受了惊吓,蹲在地上捂着脸颊哭得委屈。班贺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对葛容钦露出谴责的眼神:吓哭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葛容钦目光几变,嘴角颤了颤,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出身名门、少年得志、平步青云,从来未曾吃过这样的哑巴亏!
第21章盐井
听见院子里的哭声,孙良玉扶着门框奔出来,口中焦急叫着阿桃的名字,一时跑得急了,咳嗽数声,步履不稳。一眼看见院里站着个不速之客,孙良玉大惊失色,慌忙寻找阿桃的身影,见她被班贺抱在怀里,连忙上前将女儿接到自己手中安抚。
这一对弱不禁风的母女的出现,让葛容钦不动声色退后半步,像是稍大点儿的动作带出的风,都能将她们撂倒。
班贺瞥了葛容钦一眼,对孙良玉轻声道:“你们回房去,不管一会儿有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来。不碍事的,这里交给我。”
孙良玉眼含担忧,这情形如何叫她放心?可她什么也做不了,留在这儿反倒成了让班贺束手束脚的累赘。一手揽住紧紧贴着自己的阿桃,孙良玉犹豫片刻,对阿毛招了招手,示意他随自己一起走。
葛容钦喉结滚动一下,把那句“他不能走”咽了回去,一个大腿没有胳膊粗的弱女子,两个刚到腰的毛孩子,不至于显出如此紧张的姿态。
任由女人带两个孩子进屋合上门,葛容钦也暗暗松了口气。
“都虞侯大人前来拜访,不先打听打听这里住了什么人么?”班贺语气平淡,葛容钦却听出话里的讥讽之意。
“口舌之争乃无谓之举,其他人与我无关,我只需要知道你在此处便可。”葛容钦道,“我无意多生事端,只要你交出我要的东西,乖乖跟我走,任何人都不会有麻烦。”
“可我真的没有你要的东西。”班贺坐下,面色坦然不似作伪,“就算你拿我回去,也无用处。不知大人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葛容钦冷笑道:“这话是你那位孟光卢孟师兄亲口所言。你的意思是,孟光卢编造谣言夸大孔大师的成就?那我是否可以怀疑,孔大师其他的功业也不过是你们这些枝附影从的徒子徒孙编造,实则是欺世盗名、沽名钓誉之辈?”
不得不承认葛容钦精准刺中了班贺的忌讳,先师名声绝对不容污蔑践踏。班贺眼神微变,态度郑重起来,字字铿锵:“他的胡言乱语与家师有什么关系?凭他一句话,便牵扯先师声名,那小人斗胆问一句,葛大人在此恃强凌弱、欺压弱小,淳王是否知晓?亦或者,你有此所为,正是寡德的淳王纵容指使?”
葛容钦大踏步上前,脚下劲风扬尘,一把揪住班贺的衣领,手按在了刀柄上,眼神中杀气四溢:“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班贺!就凭这句话,我能要了你的命。”
班贺呼吸滞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面上没有半分惧色:“你不会杀我。你不能杀我。”
“我为何不能?”葛容钦拉长了语调,“淳王的确要我找一个人,可世事难料,天不容情,谁能预料这人是不是早已被烧死、溺死、乱石砸死……我至多是办事不力,晚到了一步。”
毫不退让的视线锋芒相对,僵持片刻,葛容钦松手,慢慢将他捏皱的前襟抚平,面容恢复平静:“记住了,杀了你,易如反掌。”
“那大人为什么迟迟不动手,要等到现在?你自然是有能力杀了我,但一个活人的好处远大于一个死人,你没有那么做的理由。”班贺平静地重新斟上两杯酒,抬手请君落座。
葛容钦目光定在他的脸上,缓缓坐下。
两人终于平等正视对方,气氛不再剑拔弩张,心中却凝起万分精神,更为专注地应对。
“先师的确对天铁有所研究,可葛大人想要的东西,实在是无稽之谈。”
“哦?怎么你现在又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了?”葛容钦反问道。
班贺笑笑,转而说道:“你早已到达玉成县,却不直接来找我,想必葛大人心中有自己的考量,你并不急着抓我回去。此事非同小可,更要防止消息泄露,淳王只可能派可靠的亲信来做这件事,能得到如此倚重的,绝非泛泛之辈。”
不着痕迹夸赞的一番话,令葛容钦不自觉微微昂首。
他出身浔阳葛家,葛氏是浔阳由来已久的名门望族,族人世代为官,也曾出过几个武将。
淳王十四岁就藩的封地,便是浔阳。葛家成为他的首位追随者,即便之后他更改封地,葛家仍是他强有力的支持者。
葛容钦能成为淳王亲信,不仅是因为出身门第,也因淳王赏识他的能力。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轻易把这个人带到淳王面前。
他不信那些工匠虚假之言,可淳王笃信,并且对此十分看重。班贺说得没错,他不能杀他。淳王特意嘱咐过,不能伤害孔大师后人,得完好无缺地带回去。
葛容钦犹豫的是,若是不能确定班贺手里真的有淳王想要的东西,带回去了又如何?再多一个同孟光卢一般混吃混喝,还能得到淳王礼遇的骗子?
多两张吃饭的嘴事小,若是诓骗惑主,那才该杀。
前车之鉴,容不得他不多想。
而今孔芑多早已亡故,两位亲传弟子孟光卢与班贺的说辞南辕北辙,到底该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