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如海夹菜的手一顿,那种还没吃就发撑的感觉又来了。他看向自己的妻子,却见贾敏正满脸欣慰地看着两个孩子互相投喂,仿佛看到天荒地老也看不腻。
如果他在后世混过互联网,就能知道他和贾敏之间的不同,正是“吃狗粮”和“磕到了”的区别。
林如海觉得他吃不下了,勉强把筷子上夹的笋丁送进了嘴里,往日里觉得刚刚好的火腿味,今天却觉得煨得有些过了。
——腻歪得慌。
他本要盛一碗甜汤压压胃,一眼看见甜汤碗旁边放着的酸汤,觉得还是喝点酸的吧,说不定就能吃下了呢。
分明是四人围坐的八仙桌,林如海却觉得自己孤寡一个,孤零零地吃菜,孤零零地喝汤,再孤零零地看着另外三个人成一体的热闹。
原本女儿今日回门,他心里是十分激动的。
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觉得时间过于漫长了些。等到吃完了席,转到正院小客厅消完了食,徐茂行携着林黛玉告辞的时候,对女儿不舍的贾敏,明显听到了身边人长出了口气。
她暗暗瞪了丈夫一眼,撑着笑脸把女儿送走,回过身来就质问:“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又要讲什么臭规矩,觉得出嫁的女儿就不该在娘家多待?”
“我没这个意思!”林如海冤枉死了,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你就不觉得……我觉得他们俩太腻歪了些?”
贾敏笑着用团扇拍了他一下,嗔道:“这是什么话?他们新婚燕尔的,正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若是冷冷淡淡相敬如宾,咱们做爹娘的才要着急呢。”
毕竟他们家是把女儿嫁了出去,不能在身边时刻守着。若是女婿对女儿冷淡,只怕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女儿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林如海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些,听了这话不由一怔,随即便笑了起来,捋着胡须笑道:“夫人说得很是,是我想岔了。”
夫妻二人相携着回了内室,林如海扶着妻子坐下,回身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
他正要和妻子说说徐茂行的“志向”,却不想贾敏先开口道:“有件事我得跟你说说,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别事到临头了却冤枉女婿,没的坏了好好的情谊。”
“什么事?”林如海随口问。
贾敏道:“你是知道的,二郎上辈子深受皇恩,想辞官都辞不掉。玉儿只好陪着他在京城蹉跎,两人到死都没离了京城。”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这些玉儿早就跟你说过,你也跟我说过了。”
他大约已经猜出贾敏要说什么了,再想到徐茂行和自己说的话,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来。
——出去游历山川,必然是玉儿的主意。二郎分明能和我直说,却还是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果然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玉儿眼光真好!
果然,就听贾敏道:“玉儿和二郎说了,将来的志向是游遍三山四海,做一个像……徐霞客?老爷可听过这个人?
玉儿只说要做一个像徐霞客那样的旅行家,还要写一部游记呢。二郎也是由着她,说是考完举人之后就不准备再考了,携着玉儿一起外出,领略山川之险秀。”
“徐霞客?”林如海眯着眼仔细回想了一番,却没从记忆里搜寻出关于这个人的半点影子。
他不禁自我怀疑道:“莫不是我孤陋寡闻了?又或者说这徐霞客的诗文比较冷门,而我刚好又没翻到?”
“大概我也孤陋寡闻吧。”贾敏也茫然道,“只听玉儿提起他的语气,那人的游记一定写得极好。姥爷知道,我是最爱看游记的,却没看过他的。”
第205章赏画
小夫妻二人可不知那老夫妻二人的纠结,回家之后拜见过了父母,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把出门的大衣裳脱了下来。
那一层一层的礼服叠加起来也是很重的,把衣裳脱了之后换了家常的,徐茂行只觉得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大大松了口气。
林黛玉一边坐在铜镜前让雪雁给她拆发髻,一边从镜子里看着他笑:“知道的你是陪我回门了,有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穿着铁甲上战场了呢。”
“姐姐可别这么说。”徐茂行劫后余生般,“虽然往日里就很亲近,但今日毕竟不同。我可是新女婿头一遭上门,是去做娇客的,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
一句话把主仆二人都逗笑了,雪雁一边把拆下来的头面收进妆盒,一边笑道:“我可没看出来姑爷有什么压力,只看见那府的老爷太太把你当眼珠子捧呢。”
说着她又举实例:“就说那满桌子浓油赤酱的好菜,哪一样不是照顾姑爷的口味?若单叫老爷太太和奶奶,只怕一年也吃不上那么些重口的菜色。”
徐茂行笑得歪倒在榻上,拍手调侃道:“可了不得了!往日里有姐姐一个伶牙俐齿的就够我受了,不想她又调—教出你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然后在这屋里,再没我说话的地方了!”
说得雪雁脸都红了起来,拉着黛玉的衣袖顿足道:“哎呀,姑娘你看他。人家说句实话,他就不依了。”
林黛玉笑着把她搂进怀里,“好丫头,有我疼你呢,你怕什么?”
心里却不期然想到:这就牙尖嘴利了?若是紫鹃在这里,早把二郎说得还不起嘴了。
说来也是巧,他去贾家拜见贾母也不止一回了,却并没有碰见过紫鹃一回。
不过想来也是,紫鹃这时候还叫“鹦哥”,只是贾母身边的二等丫头。老太太身边光是一等的大丫头就有八个,八个人把老太太把得密不透风,哪里有紫鹃出头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