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面色焦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书房,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
“你看!”
傅云英定定神,接过信打开,信中只有五个字:霍督师危矣。
“信是谁送来的?”
李昌眼睛赤红,一头的汗,“是董翰之的女儿!傅相公,董翰之就是当年攻打双鱼岛的时候死的!”
董翰之,是从前的广东总督。他巡视广东时,坚持认为应该将双鱼岛上的倭寇驱逐出去。在获得皇帝的许可后,他当即派遣水师攻打双鱼岛,打败岛上的佛朗机人,将战俘全部处死。
水师打了一场大胜仗,可董翰之在围困佛朗机人的过程中触犯闽浙豪富世家的利益,先后遭到朝中官员和当地官员的弹劾,竟引发旧伤乃至于一病不起,抑郁而逝。
很多人猜测董翰之是被当地人给害死的。
自那以后,朝廷实行更严苛的海禁制度,片木不准下海。
如今霍明锦南下攻打双鱼岛,和董翰之当年的处境相似。
傅云英合上信,道:“董氏在何处?带她来见我。”
“她在后面。”李昌道,急得团团转,“怎么办?二爷会不会和董翰之一样出事?广东离京师太远了!我们想帮忙也帮不上!”
董翰之为人清廉,忠君爱国,名声清正,在就任广东总督之前,已经官至正三品工部左侍郎,他还是当时叶首辅的得意门生。这样一位正直果敢的总督,抗倭有功,却因为同时得罪朝中弛禁派和闽浙当地势力,而落得一个狼狈惨死的下场,朝中人无不唏嘘。
傅云英抬起眼帘,扫一眼李昌,“有董翰之惨死的教训在前,我和二爷早就有所准备,你如今身为禁军统帅,身系京师安危,不过是一封信罢了,事情还未查清楚,为何自乱阵脚?”
她的冷静并不能安抚李昌,反而使后者更为暴躁,“傅相公,你没打过仗,不知道战场上的凶险。”
这么一个玉面公子,怕是连血都没见过,怎么懂得战场上刀剑无眼,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也随时可能成为刀下亡魂?
何况这一次的敌人是海寇,他们有红夷大炮,有坚固的舰船,还有威力更大、更精准的火铳!
这些可比刀剑要厉害多了!
“我确实没打过仗,不懂战场上的事。”傅云英站起身,缓缓道,“所以我尽己所能让二爷没有后顾之忧,不会给他添乱。”
她目光平静,隐隐带了几分指责,李昌呆住了。
傅云英看着他,“你慌乱至此,是不是因为上次霍家军就是在南下之后全军覆没的,所以格外担心?”
李昌嘴唇哆嗦了几下,说不出话来。
多年前的南下抗倭,是他们所有人心中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二爷,如果不是有十分的把握,你觉得二爷会贸然请缨南下攻打双鱼岛吗?”傅云英目光落到庭院间潋滟的水池上,淡淡道,“他吃过苦头,不会再给其他人害他的机会。”
李昌皱眉思索,渐渐镇定下来,但心里仍然还是七上八下的,忐忑问:“那若是小人作乱呢?他们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傅云英摇摇头,“他上次南下,腹背受敌,被身边最信任的亲人背叛,这一次不会。”
李昌和乔嘉都望着她。
她凝望日光下潺潺流动的池水,一字字道:“这一次朝中有我,我是他的后盾,我不会让他有事。”
声音平淡,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李昌眼圈忽然红了,心里涌动着一种古怪的感觉。
怎么觉得二爷好像娶了一个不得了的人?
他吸吸鼻子,抱拳,带着鼻音道:“是我莽撞了,看到一封信就咋咋呼呼起来。”
乔嘉看他一眼,“你直接来找大人,就不怕那个董氏是其他人故意安排的?”
李昌张大嘴巴,呆愣几息后,惊出一身冷汗。
他双手握拳,朝傅云英一揖到底,沉声道:“傅相公,等二爷回来,我自会去他跟前领罚。不过你放心,我能保证那个董氏绝对没有可疑的地方!她对海上的事很熟悉,熟知闽浙当地巨贾和海寇来往的细节,或许有用。”
傅云英点点头,董氏写信给李昌提醒他们说霍明锦有危险,不管她是带了什么样的目的,不妨先见见本人。
见她没有怪罪,李昌反而觉得尴尬,自悔刚才太过失态,若是对方真的是别人安排的细作,他岂不是中计了?
他越想越后怕,告退出去,细想自己这些天做了什么,看看有没有其他疏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