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师傅嘴上刻薄,却带来了一车的食物。
姚老头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回去吧,回陈府去。”
陈迹诧异,“为什么?”
说罢,他重新坐下,面色平静的抖动缰绳,牛车缓缓离去。
姚老头抬头看着夜空,慢慢道:“陈府门第是别人几世也高攀不起的,回去对你有好处,不管你是继续钻研医术也好,还是去东林书院筹谋科举也罢,总比待在我这小小的太平医馆强。山君门径我已没什么好教的了,你不需要留在我身边。”
陈迹一怔,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师傅苦思一天,最终连夜赶过来却不是为了留下自己,而是要劝自己离开。
他知道,姚老头一开始一定是拒绝了陈礼钦的。
但姚老头左思右想了整整一天,不知经历了多少心思变化,还是为陈迹选择了一条更平坦的路。
只因为这条路对陈迹更好。
身后,只听有人低声说道:“世子顽劣,可惜了靖王勤政爱民。”
姚老头平静道:“山君门径烧钱如流水,留在太平医馆,即便你学会我这医术,也不过是一个病患一两银子慢慢攒钱,最终蹉跎一生,一辈子也摸不到神道境的门槛,若回了陈家,只要你考取功名,哪怕是庶子,也会有大把银子供你花销。”
陈迹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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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老头今晚的话格外多,继续说道:“今日金猪又来找医馆了,依旧没有找到你,他的耐心总会消耗殆尽,你若回了陈家,他投鼠忌器,怕是也不敢那你怎么样了”
“回去吧,陈家更适合你。”
陈迹说道:“可是师傅,人不能总选适合自己的,要选自己想要的。”
他看着窑厂门口狼吞虎咽得世子等人,忽然问道:“师父,其实您早就算出王府会有大劫,所以如今您不想见我卷入这漩涡之中,选择送我离开,对吗?是不是只要我回了陈家,远离太平医馆,远离靖王府,远离世子,远离郡主,便能置身事外,躲过这一劫?”
牛车上,刘曲星听到那议论声,垂着脑袋说道:“也就靖王亲善,他们才敢如此,若换了福王、齐王,安王,他们可敢讥讽?把他们家里的鸡和狗都杀了。”
姚老头沉默片刻:“是”
陈迹认真道:“师父,既然我的命运都可以改,那靖王府的命运能改吗?”
姚老头凝视着陈迹:“靖王府的命运错综复杂,已不是一人一言便能改变的了。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可你的命还有无限的可能。你若不走,也只是飞蛾扑火,卷进不可知的火焰里。”
陈迹默默转头看去,却见世子面色沉静,敲不出喜怒哀乐。
此时,饿了大半天的世子一边往嘴里塞满了驴肉火烧,一边傻笑。
刘曲星靠在马车上,调侃着佘登科的吃相。
陈迹看着这些人的身影,忽然说道:“师父,他们是很不错的朋友,我不能走。即便命已经注定,我也向改一下试试。”
只是当夕阳彻底落下世界之后,世子眼里的光也渐渐落了下去。
小和尚曾说,陈迹这一生已经斩去贪嗔二字,唯独留一痴字不可解。
痴是执拗,也是执着。
姚老头望着自己的这位徒弟,久久不言。
许久之后,他站起身来:“你可以当我今晚没说过这些话,只是待你看到命运时,莫要后悔”
“不后悔。”
却见陈迹对世子等人笑着招手:“吃饱了吗?”
“吃饱了。”
“干活!”
刘曲星嘻嘻哈哈笑道:“陈迹,你也吃一个,我把驴肉最多的那个给你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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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老头转身上了马车,上到一半时,他回头去看那窑厂里,少年郎们已经将手里的驴肉火烧塞进嘴里,重新推起石碾,宛如推动沉重的命运。
翌日下午,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