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郎中将云间的脉细细把过,又是望闻问切一番,不解地问:“云间姑娘家乡何处?”
“韩地岑州。”云间道。
吴郎中于是点点头,道:“岑州本是干寒之地,金阳城地处江南,湿气淤积,是水土不服之症。”
云间感激地点头。
吴郎中又问:“几年前,当今陛下攻韩建业,韩地流民百万,姑娘可在流民之列?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云间额上不禁一跳,旋即平复了心神,认真回答:“是的。”
吴郎中摆出一派老江湖的模样,了然地点了点头,对沈玉眉道:“都说女子的相貌七分看装扮,三分看父母,而这三分之中另有三分,看的是五脏五行阴阳调和,五行不调则气血不通,气血不通则显露于肤表,姑娘肤表暗淡无泽,脸上的疮子也是由此而来。”
“你就莫要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抓紧开了方子调理,花楼里的姑娘就靠一张脸活着。”沈玉眉沉着气催促,云间听到也抿嘴笑了起来。
看诊结束后,云间起身送了沈玉眉和吴郎中离开,那吴郎中背影消瘦,脚步轻浮,确确实实少了些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之风。
云间痴痴地望着两人,痴痴地问张妈:“那位吴郎中很厉害吗,他说了好些我都听不懂。”
“不过就是些将养身子的简单道理,待姑娘去学堂里跟着先生读几本书,很快就听得懂了。”张妈安慰,又补充道:“莫要小看这位吴郎中,园子里的姑娘哪一位不曾受过他的调养,个顶个得肤白貌美,今日妈妈亲自领着吴郎中过来,是对姑娘十分看重呢。”
看重她吗,是看重十三公子的那句话吧。
云间已经基本能确定十三公子就是慕容笑,也感觉那个有鹰隼一般目光的男子,不会仅凭一只玲珑珏就断定她这韩国小公主的身份。云间想,自己的身份或许是早晚会有揭露的一天,甚至是由她自己来揭露,但绝不是现在。
韩国被灭之后就成为了南国的韩地,据她所知,他们老沈家并没有被赶尽杀绝,那位曾经名动天下的朝曦公主,可是现如今南国的一品诰命夫人。
韩地归属南国,才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民心尚未归顺,那位公主在南国好端端的活着,便代表了韩国沈氏一族带领子民归顺的权威,因此就算她这小公主的身份暴露了,为了给韩地百万子民面子,南国也不会马上要了她的命。
要命的是,自南国皇太子死后,皇孙与权贵们之间的权势倾轧必定是越演越烈,争衡之间,或许就会有人拿她的身份来大做文章,以她今日势单力薄之状,那将是一个让她无法控制的局面。
入了夜,张妈已经睡去了,云间坐在荻花苑内的小池边,此处仍未修缮,那汪池水却十分地清澈,云间脱掉了鞋袜,把双脚泡进池水中,感受清凉的刺激,溶溶月色下,雪白的足尖拍打起水花,惊出几条安睡的小鱼儿。
云间的脸上露出笑来,抬起头看到一轮又大又满的月亮,便对着月亮跪了下来。
双手合十,口中低低地喃喃地,“父亲,母亲,外公,絮儿已经得到了鸨母的注意,不必再做粗活了,絮儿知道,走出这一步,他日必会经历有辱我韩国沈氏风骨之事,但无论有多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絮儿一定会让南帝尝尽众叛亲离之苦、手刃骨肉之痛,让南国人为韩国的百万黎民偿命!”
那明玉一般的月亮中,影影绰绰,云间睁开眼睛望着它,望到遥远而残酷的恶战,鲜血染红明月,也染红了她的眼睛。
她伏下身郑重地磕头,额头触碰在冰凉的石板上,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你这双足生得十分好看,莫不是流落前,也是一位名门闺秀?”
云间听出是十三公子的声音,急忙转身,低着头跪在十三公子面前,这两日她虽学了许多与人打招呼的礼仪,这时却显得十分笨拙。
十三公子穿着与月亮一般的玉色衣衫,腰缠金丝点缀的翡翠带,青丝披曳,眉目朗朗,抬眼朝那月儿轻飘飘地扫过,好奇地问,“你又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