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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彦有的是与他周旋的耐心:“本王手无实权,如今西南又是戴氏经营,你若要这个,直接向老四提岂不更容易?”
萧彦分析:“想必是戴氏不肯让利于你?是了,你有财力能支持老四,可戴家更有的是钱——老四大概不会将你的财力放在眼里。而戴家在西南根基稳当,水泼不进、针扎不入,在他们眼里,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东洲商人没有与他们合作的资格。”
亦万重脸上闪过一丝难掩的晦暗,萧彦看在眼中,于是不容对方思考,更直白地问:“所以你来找本王?为何不去找老三?他是皇后嫡子,身后的谢氏乃是四代将门,显然比本王更有胜算。”
亦万重渐渐适应了他犀利的问话,干脆笑道:“向来稳稳当当的买卖,哪还有多大赚头?男儿立于世间,最为难得的是心志坚定,敢于微处发宏愿,万事可成。殿下现在看似孤立无援、在皇子之中不算占优,却已立下宏图大志,因此在下愿与殿下共谋富贵。”
“共谋富贵”四字如细针扎在萧彦耳中,一丝被轻视的愠怒当即腾起,但面上分毫不露,只淡淡道:“那你想要什么回报?”
亦万重似乎不假思索,即刻答道:“在下出身草芥,愿求入朝为官,容在下为您纵横七海:海外营商,所得利润的三成愿作为赋税。”
萧彦扬眉,起了兴致:“你想要大魏效法雍国?”
宁雍王室之所以富甲天下,便是因为雍国鼓励国民行商,雍国商人自发形成各类行会,行会之首往往与雍国朝廷联系紧密。而大魏从前以武立国,向来重农抑商,商人地位不高,在良民之中位于末流。
亦万重看着小小一方莲池,仿佛望向七海五江:“若有大魏官商的名分,以我之能,将来何愁不能将生意遍布中洲?”
萧彦不动声色地审视对方——无论前世还是今世,亦万重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仰视过萧彦的皇子身份,而仅仅把他视为合作伙伴,因此才说出“共谋富贵”这样的话。呵,与已封王立府的皇子共谋富贵,萧彦冷笑之余愈发警惕——这绝不是寻常商人该有的心态。
乐季匆匆从远处走来,等在池边。萧彦知是有急事,便唤他近前。亦万重不由振奋一笑,明白这是恭王无声的默许,并不回避。
乐季禀道:“康王殿下昨夜里突发高热,宫里已派御医照看。”他见亦万重在旁,便不往下说。
“突然病了?!”萧彦轻磕折扇,感叹:“老三真是高明,本王自叹弗如。”
前世宋慕轻也曾进言要求彻查戴氏所作所为,那时萧彦立功心切,主动请缨前去,然而他对西南所知甚浅,身边又没有精通账务经纪的得力帮手,绞尽脑汁却最终无功而返,仅查到几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回首阳时,戴氏族长戴申宏送他登船,面上殷勤,那精明的绿豆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因此今世萧竟担下这调查戴氏的差事时,萧彦心中毫无波动——要查戴氏谈何容易?别看朝臣们现下赞赏萧竟,等他铩羽而归时,大多数人便会立即换副嘴脸再去迎合萧章。
可眼看朝廷旨意已下、出发在即,萧竟却忽然突发急病。萧竟去不成,只得另派皇子去,那么这差事不免还是要派到他萧彦头上。
探病
亦万重察言观色,替他说出心中所想:“康王急病,难免由殿下临时顶了这差事。届时若做的好,功劳还得算康王殿下一份,殿下自身便早早得罪贵妃、与礼王殿下树敌;若做的不好,这无能的名声却是要殿下自己来抗。”
——太被动了。怪自己行事拖延,如今连个商人都看出自己开局便输了一着。萧彦心下懊丧,但即刻扭转思路,仍不改镇定强势,反而进一步迫向他:“正好,亦先生方才说愿助本王,本王却不知先生的本事,眼下这桩事或可试炼一二。”
亦万重一愣:“您要在下助您调查戴氏?”
萧彦反问:“戴氏不倒,西南哪会有你插足之地?”
亦万重暗中狂喜,几乎要脱口答应,但忽然瞥见水面倒映出旁边这位二皇子审视自己的眼睛——如幽泓潭水,深不可测。亦万重一直暗暗惊讶:明明这位恭王年纪轻轻,怎会有这种历经沧桑后的眼神?
他立即按住激动,仍是小心翼翼地作出敬畏模样:“戴氏在大魏为官,在下一介海外布衣,怎敢与他们角力?”
萧彦明知他在装模作样,实则对大魏毫无敬畏之心,但并不戳穿,只给他吃定心丸:“届时本王领旨而去,你协助本王便是襄助朝廷,师出有名。”
亦万重这才谨慎而笑:“愿随殿下鞍前马后。”
待亦万重走后,乐季方皱眉道:“殿下,这个东洲商人真的可信吗?属下总觉得他十分可疑,一直在调查他,可条条线索深入查下去总是断点,不知此人的底细。”
萧彦摇头:“无所谓可信不可信,商人因利而来,利尽而散,他开出价码倒好商量,若只一味奉承,本王倒不肯用他。亦万重也懂得这一点,因此开价不高不低,恰在本王能容忍的范围之中。但他所图之事,恐怕不止他嘴上说的那么简单,今后你对此人及其手下都要仔细观察。”
乐季应承,还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萧彦正在沉思,并未注意这一细节,忽而展眉而笑:“去,把顾行远请来,本王要带他出门。”
乐季心领神会:“去康王府?属下命人备车。”
等了一盏茶功夫,顾行远扭扭捏捏地来了,看样子不太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