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扰贵府。”即使亦安还有两道旨意未宣,但令国公太夫人这个面子亦安是一定会给的。不未别的,单她是亦宁太婆婆这一点,亦安就不能不给好脸色。亦安面上的笑意都比往日要盛二分,都说婆婆好了儿媳妇的日子才好过,亦宁讨了婆婆令国公夫人的欢喜,能不能在过门后过好日子,令国公太夫人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作为令国公府辈分最高的人,太夫人显然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唯一能让太夫人让步的,便是皇权。
亦安说着,亲自扶着临清公主,两人穿过抄手游廊,走到离宣旨之处颇有一段距离的花厅。亦安扶着临清公主坐下,公主又让侍女去沏茶、上点心。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临清公主对着亦安微微一笑,目光之中尽是柔和。
“上命所差,职责所在,怎会言苦?”便是作女官,也要做出模样来,若是连跑跑腿的事儿都办不利索,圣人给亦安的这些额外加封,岂不是看上去就像个笑话?
要知道嘉顺郡主的傅母,在外廷对标的可是郡王傅,虽然是个荣誉头衔,但品级不低。虽然亦安现在都没有和嘉顺郡主有过更多交流,但确实是因郡主,亦安才多领了一笔丰厚的俸禄。
郡王开府后基本都会有王傅教导,充任讲经官员,和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差不多,但没有前者晋升空间大,基本半辈子都要和王府挂钩。但王傅品级又高,即便是作为荣养官职,也只比太子太傅、亲王傅低一级而已。说白了,王傅的等级随亲王而定,即便是郡王傅,万一日后郡王登基成为新帝,他的老师,这一任王傅,也会跟着飞黄腾达,在新朝里府分到可观的一杯羹。
更有甚者,王傅可以凭借自己对王爷本人的影响,触摸到难以想象的权力。这在前朝是有过先例的,凭借是圣人潜邸时王
傅的身份,新皇登基后进入内阁的不在少数,有的甚至还成为了一代权臣。
比如亦安外祖陆太傅,先太子尚在人世时,陆太傅便以太子太傅身份兼管詹事府,可以说是东宫话事人。先太子因圣人爱重而地位超然,陆太傅又因为圣人和先太子的看重,便是当时的首辅,也会因此让陆太傅二分,不太敢摆首辅的架子。
临清公主听了亦安的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点脚力怎算辛苦,你的辛苦还在以后。()”临清公主算是看得明白的人,亦安要是在崇元一朝不能平安落地,在新朝等待她的,就不知会是什么结果了。
“不过你放心,我必向父皇陈情,让你嫁一个如意郎君,日后自家去做当家夫人,再不必受此等拘束。?()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即便贵为公主,临清公主对亦安的祝福,也不过是找个如意郎君罢了。
临清公主自己便是这条路,倒也不必苛责。况且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成婚才是主流。文妙真人因为弃家修道,差点儿连累一家子过不好日子。前车之鉴尤在,后人便是想效仿,也得在成亲之前超脱了去。
况且不嫁人就不受拘束了嘛?那也未必,僧、道照样要向朝廷缴纳税款。本朝对这类人群的优待是有,但也不许不纳。香火旺盛之地要纳,孤寺独观,无有烟火之处是可以免去纳税的。既无信众前往,又哪里来的香火?圣人在这一点上,还是很开明的。
临清公主不知道圣人的打算,还以为亦安和她母亲陆氏一样,任女官是为了攒资历,到时候说婚事的时候面上光鲜些,到底是宫里出来的,是“见过”世面的。
本来以亦安的出身,再加上在宫里做过女官的经历,陆氏绝对能给亦安说上一门比先前相看好的那些更好上一层的婚事。不过日后能不能过好日子,还是要看夫家的人品如何。
比如亦宁,是因为陆夫人信得过好友的品性。比如亦安,陆氏和沈夫人搭话,便是看中沈家人品,又有丈夫白成文担保,这才想进一步相看沈家幼子。再比如亦婉,这是陆氏给保媒的婚事,魏夫人是陆氏考察过的,这样的人做亦婉婆婆,恰恰才能不让亦婉吃亏。
至于亦真?这是不可抗力因素,能过得如何,只看亦真的命数,还有周璋的人品了。赐婚只能保证婚事不会终止,至于期间会发生的意外?旨意不会管这么多的。
“有劳公主挂心,下官还不着急。”把这个话茬岔过去,亦安关心起公主的身体。亦安是真不急,对上临清公主,依旧是这个口吻。若亦安在这时候提了这样的事,不说自己的前程,几个姐妹的婚事还没落定,有她在御前,好歹是个震慑不是?
这也是陆氏为什么咬着牙也要认周璋这个女婿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赐婚,而且周璋本人还有圣人亲赐腰牌,入宫去见圣人,压根儿不用等的。要是开罪了这样的人,光是天天在御前晃悠几圈,试问有哪个受得了?便是自家没错,也得落个各打五十大板的下场。
忘了说一点,周璋和亦真成婚后,回门礼拜见的是陆氏和白成文,所以说陆氏是周璋的丈母娘,倒也
()不算错。
“父皇很看重你,必会为你打算的。”临清公主目光看向亦安身上的腰牌,对亦安露出“你只管放心”的表情。
亦安身上的这块腰牌与周璋那块算是同款,起因是圣人觉得亦安一趟趟出宫又要等候禁军查验怪麻烦的,索性便给了这块腰牌。
能够出入宫廷如无人之境,得到这块腰牌的,宗室里只有舞阳长公主和临清公主,荣康郡主尚未出嫁,不知圣人日后会不会补给她一块。宗室里即使尊贵如圣人亲生子,二王也是没有时时入宫这个权力的。目前储位未定,给谁这个体面,或者都给了出去,对掌权者而言是不大明智的。
尤其圣人老迈,对禁军的掌握却一年强过一年,明显是对二王不再信任。便是旁系的定王、端王、安王,圣人也是防备着的。万一他哪一天龙驭上宾,这些宗室藩王翻了脸,好歹有禁军在,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外命妇里,也只有久居佛堂的魏夫人手上有一块。这也是为什么京城勋贵看不上荣康郡主做儿媳,却也不敢明着说出口的缘故。谁知道这位哪一天会不会突然母性重现,入宫去给女儿讨个公道?要是圣人给荣康郡主“主持公道”,那么自然就要有一人受到“不公道”的惩罚。
至于大臣里?这么说吧,便是圣人二顾茅庐的陆太傅和崇元一朝的几位首辅,都没能拿到这块腰牌,更遑论旁人。
而这样的腰牌现在就在亦安身上。直到这时,亦安才明白,登高必然跌重的道理。看似圣人给亦安的体面越来越大,却把亦安推向百官的对立面。眼下看不出来什么,亦安左不过是替圣人跑跑腿,这也在满朝文武忍耐范围之中。
倘若有一日,亦安接触到更大的权力,会不会被百官所忌?圣人独治多年,朝中却没有一个权臣登台,就是因为圣人随时可以把这份权力收回去。但万一,圣人到最后关头,却又不想收了呢?
说起来都是危言耸听,等真到了那一日,恐怕就是腥风血雨。满朝文武对圣人最放心的便是这份独治,不会被旁人影响决策。倘若真出现了那样一个人,百官又会如何?
另一边,令国公太夫人看到亦安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后,周围的丫鬟又被遣了出去,身边只有儿媳和二个孙子,这才忍不住道。
“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圣人?!”这话细听起来,已经算是对圣人不满了。
只是这话是令国公亲娘,临清公主的太婆婆亲自说的,便不会有人去计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