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夏听出来是梁洪昌的声音,明显还带了怒气,他不敢迟疑,赶紧扒了口饭,放下碗筷跟着大家往外走去。
其他工人也面面相觑,不多久也都纷纷起身。
礼堂很大,能容纳下两千多名职工。此刻梁洪昌脸色铁青,和几个保卫科的人站在台上,他们中间则站着两个人,低着头,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其中一个似乎是仓库的工人。
梁洪昌见到的人不少了,拿着喇叭大声说:“最近总听说咱们厂里有贼,我还不信,今天居然被我亲手抓到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仓库管理员王元雄,大白天居然领着人大摇大摆开车进厂里来拉钢材出去当废品卖!简直是目无国法,严重侵害国家财产!这种性质极为恶劣的偷盗,必须要严惩!”
台下看热闹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王元雄可是厂长的亲戚啊,他居然敢偷盗!
王元雄抬起头,朝人群中扫视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然后又低下头,不说话。
梁洪昌说:“鉴于性质过于恶劣,偷盗数目巨大,我已经让人去报警了。叫大家来,是为了警示大家,工厂是我们大家的,厂里的所有财产都是国家的,谁也不能把厂里的财产当成自家的,中饱私囊。今天你搬一点,明天我搬一点,工厂岂不是被搬空了?我再重申一遍,大家必须严明纪律,以后凡抓到偷盗厂里财物的,一律报警处理,正好还在严打,你们不怕吃牢饭吃枪子就来试试。”
王元雄本来没想到这茬,突然听见严打两个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顿时吓得面色惨白,腿都吓软了,大声说:“不、不、不,我不是偷东西去卖,是厂长让我拉出去卖的。”
他这话一出口,全场静默了片刻。
梁洪昌冷笑一声:“少胡说八道,厂长怎么可能让你偷钢铁出去卖!”
这时有人在礼堂门口轻咳一声,众人看过去,汤□□到了,他将放在唇边的拳头放下来:“老梁,这事的确是我授意的。那些钢材有瑕疵,卖不出去,堆放在那儿也没用。这不今天过节嘛,我想卖点废钢给大家加个餐。”
他这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梁洪昌冷笑一声:“厂长的意思是,你外甥王元雄是在为我们全厂员工背黑锅了?咱们是钢铁厂,平日里还要去外面收废铁回来加工,如今倒反过来了,拉了钢材出去当废品卖,然后我们再花更高的价钱买回来是吧?”
卖废品的价格肯定是最便宜的,从废品站回收废铁肯定要比废品站收购的价格高,人家废品站就是赚这个差价的,汤□□这么来回倒腾,怎么解释都不合理。
汤□□面子上顿时挂不住:“平时当然是不行,这不是今天情况特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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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洪昌继续冷笑:“那真是要感谢厂长一片为大家的好心了。厂长干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初咱们工厂效益好,账面上攒下了近百万块钱,我们大家都等着升级生产线,更换设备,提高钢铁质量。厂长都拿来给大家发了福利,我想大家应该都是感谢你的。可如今,大家也看到了,工厂设备老化,生产的出来的钢铁只能当废品卖,连中秋节加个餐都加不起了。”
汤□□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你这是在怪我给大家修宿舍、修泳池、发奖金了?”
梁洪昌冷笑一声:“我怎么敢呢?厂长既然一心为大家好,那就请继续加油带领我们大家重新过上好日子吧!都散了吧。”
王元雄卖钢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抓到了,就说是为厂里加餐卖的。没抓到呢?钱会去哪里?就算是真为加餐卖的,卖了多少,又没人监督他,都是他说了算。
这一次,梁洪昌是彻底将汤□□架在火上烤,故意让他下不来台,也直接跟大家伙暴露了厂里的窘境。
很多人都忧心忡忡,但是也有不少人盲目乐观,厂里效益再不好,国家不可能不给他们发工资。
国庆节过后没多久,乔明生找到远夏,非常郑重地说:“小远,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远夏说:“什么事?”
乔明生琢磨了一下说辞:“厂里目前的情况,你也知道。其实从前两年开始,厂里一直都在亏损,以前账面还有结余,日子看着还过得去。如今钱都花光了,今年连税款都凑不齐了。如果还这样下去,绝对支撑不了多久。我们都不信国家会一直这么养着这么多闲人,所以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这是为了自救。”
远夏问:“科长的意思是——”
乔明生说:“我们几个老工人商量了一下,想写个请愿书,将汤□□换下去,换梁厂长来管红星厂。可我们都是一群大老粗,就你文化水平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动笔写这个请愿书?这事是有点冒险,不过我们都会替你保密的,不让人知道是你写的,写好后我第一个签名。”
远夏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写。”
乔明生说:“如果有人打击报复你,我们都会帮你的。”
“谢谢!”远夏真不怕被打击报复,反正他都要走人了,大不了就下海呗。
虽然这个时候让梁洪昌接替汤□□,未必能够让红星厂起死回生,不过大家也为挽救红星厂的命运努过力。
远夏也算为红星厂尽过一份绵薄之力。
远夏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两千字的请愿书,然后用正楷工工整整地誊抄起来,交给乔明生。
乔明生看后直拍大腿:“好,有理有据,情真意切,写得非常好!就这么办,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说这是你写的。”
远夏并不太在意这个,跟在科室其他同事后面签了名,设备科只有杨升没签字,他明说了自己害怕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