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空无云,孤鸟穿日,不大的院子里,一个人望着无垠的天际,李平安心中倒是讨得几分闲适。
若是有朝一日可以离开这个满是压抑的京城,他想要到江南去,听闻那边的冬天绝不是这样的了无声息……只不过这份“若是”离着李平安实在太远。
“公子是在等谁?”
突如其来的问话要李平安沉默了片刻,目光顺着院门的缝隙朝外望了望,望不见半点人影洒落,终于只闷闷的回应:“至尊可会过来?”
“陛下平日里朝政繁忙,今日,今日应当是去……”有些话,出口便是错,宫里服侍的人当然最能明白这等道理,趁李平安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从一旁的食盒里面取出饭菜来,摆在一边的石桌上面。
盒子上雕银丝光的工艺,用极薄的银片,雕了繁花模样,富贵雍容之外,又远比金器显得更沉稳典雅——即便是李家家大业大,即便是华表楼背后的势力连李平安自己到如今都不能全数掌握,也难比得上皇宫里的奢靡。
“宫里的舒坦日子过多了,我儿竟也如此娇气?”
“咳咳……”听到来人脚步声的时候,到嘴边的咳嗽声就已经被杨承尽全力咽了回去,只是真个见到来人果是自己的父皇,杨承倒憋不住顶在嗓子眼儿的痒意了,“不知至尊来此,杨承失礼。”
也不知皇帝今日是心情好,还是根本没有空儿和杨承计较什么,甚至没让宫人动手儿,自顾自的拉了一把椅子,面对杨承坐着。
“齐鲁那边,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至尊圣明。”皇帝受人蒙蔽是一回事儿,真的无能又是另一回事儿,正如李平安所想那样,杨承小时候,当然也孺慕过这样的父亲,更是在内心中渴望成为与皇帝一样定国安泰嗯一代明君。
只是人总会变,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出于自己私心的选择,再理智的人,也总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又何况是站在一个旁人无敢置喙的位置上?
杨承也不敢。
除非母亲家的牵绊不再,否则杨承心中再有千万种为民死谏之心,犹是不敢。
想着自己的懦弱与至尊的选择其实并无两样,杨承泛白的唇微微发颤,甚至已经无力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来。
“这是你母亲欠她的,朕替你家还给他们罢了。”
面对杨承,皇帝似乎总是能有道不尽的耐心:“好好儿待上一段时间,会放你出去的……前提是你母家那些人,不该掺合的便不要再掺合。”
“至尊,先皇后一家还有人么?”不过是一些清流想要为自己诉明冤屈,找到齐鲁事件背后的真像,为了寻常百姓求一个安稳……到了父皇这里,只剩下自己与母亲家族所为的一己之私。在皇帝刚才转过身去的时刻,杨承的话也跟着回荡在空旷湿润的楼道之中。
皇帝的步伐当即定在原地,很快脚步声又一次回荡,灯烛将人影拖得老长,直到皇帝彻底离开这偶尔传来呻吟声的牢狱之前,只好像一直停留在杨承身边,注视着后者。
既是牢狱,当然少不了血腥味,杨承的身子不弱,只是许多年前那场雨落了寒气在,往后最怕阴寒,免不了一场灾病。
“就这般……咳,咳咳……”
指尖本就少有血色,杨承这一攥,更显出整个人的无力,终于只往墙上靠去,望着头顶的一方天地,眸中默然,口里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