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他留在闷热的黑暗里。
看着他倒退着,渐渐离开自己的世界。收获之后被烧焦的荒野。
01
消毒水的味道一直刺激着鼻腔里的粘膜。
一种干净到有些残酷的感觉轻轻地落到皮肤上,无法摆脱的空虚感。
或者说是虚空也可以。
这样幽长的走廊,两边不规则地打开或者关上的房门。头顶是一盏一盏苍白的顶灯。把整条走廊笼罩在一种冷漠的气氛里面。
像是连接往另外一个世界的虚空的通道。偶尔有医生拿着白色的瓷托盘慢慢地从走廊无声地经过,然后不经意地就转进某一个病房。
从某个病房里面传出来的收音机的声音,电台里播放的武侠评书,虽然说书人用着抑扬顿挫的激动声音表达着情绪,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却变得诡异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缓慢的钢琴曲。
走廊尽头的地方,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正在慢慢地滑动过来。
以前总是听人家说,医院这样的地方,是充满着怨气的。每天都有可能有人死亡,每天也会有人离死亡更近一步。
所以在这里出现的人们,无论是医生还是病人,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其实就算你有再多的生气,再灿烂的笑容,当你慢慢走过这样一条被惨白的荧光照成虚空的走廊时,你也会像是慢慢靠近死亡一样,变得冷漠而无情起来吧。
齐铭和顾森湘坐在抢救病房的外面。
玻璃窗里面,易遥躺在白色的床上。头发被白色的帽子包起来,脸上套着氧气罩。头顶上是一袋红色的血浆,连接下来的细小的透明的胶管,把被葡萄糖与各种药剂稀释后的血浆汩汩地输进易遥的胳膊。
放在旁边的心跳仪上,那个指针安静而稳定地上下起伏着。
安稳而没有危险的黄色电子波浪。
齐铭坐在玻璃窗的下面,一直把头埋在膝盖上的手心里,看不出表情。但也没有感觉到格外悲痛。
就像是一个因为太过疲惫而不小心睡着的人。
直到走廊上响起一阵暴躁的脚步声,齐铭才慢慢地抬起头,远远地看见林华凤怒气冲天的脸。
02
林华凤的声音在这样虚空的走廊上显得说不出的尖锐。
“这逼丫头又怎么了?天生赔钱货!医院是自己家啊!钞票太多了是伐!”
“天天住医院!死了算了!我帮她烧柱香!”
一直骂到抢救室的门口,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齐铭,才停了下来。她站在齐铭面前,没好气的问:“她怎么了?”
齐铭也没回答,只是把头朝玻璃窗里望了望。
林华凤顺着齐铭的目光朝里面看进去。目光刚刚接触到里面套着氧气罩正在输血的易遥,就突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医生赶过来的时候,林华凤正好在破口大骂地逼问着齐铭是不是有人打了易遥。看见医生过来,林华凤陡地转过身对着医生,问:“我女儿怎么了?被人打了是不是?妈逼的还有王法吗?哪个畜生!”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妇女看起来似乎是主治医生,她慢慢地摘下口罩,慢条斯理地看了看林华凤一眼,眼睛里是厌恶而不屑的神色,“你激动什么啊?你安静会儿吧。这医院又不是只有你们家一家病人。”
林华凤把包往椅子上一扔,“你怎么讲话呢你!”
医生皱着眉头,没打算继续和她计较,只是拿出手中的记录夹,翻到易遥的那一页,翻着白眼说:“你女儿前几天做过药物流产,清宫的时候损伤了子宫内壁,刚刚可能又受到了撞击或者拉扯之类的外伤,所以现在是属于流产后的大出血。”说完合上夹子,又补了一句,“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林华凤的表情突然慢慢收拢起来,她冷静的表情盯着医生,“你刚刚是说,流产?”
“是,流产。”医生重复了一句,然后就走了,留下一句“你再大声嚷嚷就叫人把你带出去了。”
林华凤望了望躺在里面依然昏迷的易遥,又回过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抱着头没有说话的齐铭,眼神在虚空的白色光线里变得难以猜测。
同样望向齐铭的,还有刚刚一直坐在他身边的顾森湘。
她慢慢地站起来,手心里一层细密的汗。
曾经散落一地的滚动的玻璃珠,突然被一根线穿起来,排成了一条直线,笔直地指向以前从来看不出来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