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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谢虞琛敬畏虽不比许大郎少,但毕竟没跟着他们亲身经历食肆起步的那段时间。听到许大郎说,谢郎似乎是想把后山的那些土地都拿去种树后,她便有点迟疑。
再怎么贫瘠也是土地啊,是能结出粮食的。种了树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食肆的生意足够红火,又有酱油、酸菜等旁的收入,生活也足够富足。但土地就像是一个兜底的东西。有了地,人们的心里就是踏实的。
这大概是一种“即使生意做不下去,他们还有土地,可以种粮食,在这年头就饿不死”的想法。
若是没了这个兜底的,即使他们现在吃穿不愁,余娘子也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踏实不下来。
但最后,余娘子还是同意了自己夫君的话,把耕田改种树木。原因也无他,是那天夜里许大郎和她说了之前的日子,按着谢郎指挥,是如何从一穷二白到有了现如今的产业。
当初不明白许大郎为何要把院子修得那么大的村人,现在不也都在背后议论,说许家有远见。现在蓬柳村人来人往如此热闹,盖再多的屋舍,也不愁租出去。
而且眼看着食肆的生意越做越大,就连客堂都在前月又扩大了两间。这段时间厨房那边庖厨们也嚷嚷着厨房不够用,炒菜的时候连身子都快转不开,催促着掌柜也就是许大郎再腾一间厨房出来。
若不是当初就把院子修得如此完善,现在他们指不定要为了屋舍不够用怎么发愁呢。
许大郎还告诉妻子,说自己前些日子去肥皂作坊那边给那里的金甲卫送饭,和其中几人随便聊了几句。
那几个金甲卫便在闲聊时告诉自己,他们此行是护送谢郎从罗西府回来。但启程的几个月前,北边的东山州发生了水患。
为了安顿灾民,当地的官员便按着他们大人的建议,开辟了一大片的林地种杜仲树。
杜仲树原本是秦岭一带的植物,树皮可以入药。但这回在东山州栽种杜仲树林,似乎并不是为了卖给那些药铺子。谢郎说起杜仲树林的时候,也提起像什么经济作物一类的词汇。
有了这些话,余娘子心里便踏实了不少,没再继续劝自家夫君。许大郎便挑了个合适的时机和谢虞琛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把自己拿几十亩土地都交给了对方规划。
对于杜仲树林,金甲卫在许大郎面前的说辞是乌菏命当地官员开辟。但他们心里都清楚,那其实是谢郎顶了他们大人的身份做的。
他们大人那时正乔装打扮前往绥桐,探查私盐一案。真正带着人赈灾、开辟荒林的其实是谢虞琛。
但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几个金甲卫士兵也只好含糊地提了一嘴,说他们大人之所以能想出开辟杜仲树林,还有什么水泥作坊的办法,其实都是因为听了谢郎的建议。
虽然不能真正意义上地为谢虞琛正名,让他的功绩为百姓所知。说这些都是受了谢虞琛的建议,也算是在目前条件下,他们能为对方做的最大限度了。
金甲军作为受乌菏直接领导的军士,许多时候他们的一言一行,其实就代表着乌菏的想法。在东山州赈灾一事上,乌菏对于谢虞琛,心里其实是有些亏欠的。
治理东山州水患和发明水泥,光这两样的功绩,就足够在一众朝臣中脱颖而出。更别提等到杜仲树林开始产胶的时候,又会对经济和百姓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
若是把这些政绩算在谢虞琛头上,别说是一州刺史,凭借着闪闪发光的履历,就算是更高一点的位置,有乌菏扶一把,谢虞琛也是做得的。
但是因为要隐瞒乌菏查案的行踪,谢虞琛扮做对方的模样,他对于东山州百姓的贡献,也都只能算在乌菏的名下。
更重要的是,谢虞琛明知他在东山州做的一切,虽算不上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但对自己的好处也是寥寥无几。可为了当地的百姓,他还是尽心尽力地做了那些事。
整改仲学文手底下的那些私人采石场,为百姓铲除仲家这个地头蛇;组织当地官员抗洪救灾;开办水泥厂、杜仲林。以工代赈,安置受灾百姓。
……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对民生大有裨益的好事,谢虞琛却从中沾不上半点好处。
顶着乌菏的身份,不管到哪都有当地官员殷勤热切的招待,他只需享受着玉盘珍馐、百官奉迎,完全不必费不眠不休奔波劳累的辛苦,做那些吃力还不一定讨好的事。
但谢虞琛却还是做了,没有丝毫怨言。乌菏尽可能地补偿对方,像是寄信给淮陵沈氏,答应与对方的合作。只为给谢虞琛捞一个合法且显赫的身份,便于他日后行事。
还有其它暗地里的补偿,虽然也有一部分是乌菏自己的私心作祟,但谢虞琛在东山州做的一切,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至于乌菏为什么会选淮陵沈氏义子的身份,这里面涉及的原因就要更复杂了。
世家和皇帝的矛盾这几年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而新帝年幼,尚不能完全亲政,皇帝的想法说白了其实就是乌菏的想法。
世家和皇权,二者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前朝便是由世家把持着朝政大权。到最后就连由哪一位皇子继位,都变成了他们背后支持的几个世家争夺决定。
皇帝完全被世家架空,官员选拔升降,也完全由他们的家世的决定。整个朝廷上下,一大半是不学无术却凭借着世家身份而身居高位、尸位素餐之人。
不仅是选官,世家的势大还带来了像土地兼并等诸多问题。百姓无地可耕,只能卖身为奴,许多人口也被世家大户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