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田点点头,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如果再装糊涂就没必要了。他话头一转,说道:“既然如此,我要求华夏方面对我方20名士兵被杀一案作出解释,并尽快破案,把凶手绳之以法。如若不然……”
“福田先生。”何继春打断了福田的话,正色道,“你还没有跟我解释呢,为什么你的士兵会穿着中式服装跑到这个地方来与其他人发生武装冲突?这已经违反华日两国在一二八淞沪会战后签订的协议。我有理由认为,这是你方蓄意开展了军事行动,我国政府保留向国际联盟起诉的权利。”
福田语塞了,其实,他刚才的一番话,完全是色厉内荏,自己的士兵穿着华夏人的衣服跑到这个地方来,并且发生了武装冲突,这无论如何都是解释不过去的。他心里非常明白,藤森等人是在帮助马老板与杜老板火拼的时候被打死的,要把责任赖到华夏政府身上,恐怕行不通。如果何继春软弱一些,那么他还有希望敲诈一下上海方面,但现在看起来,这个何继春非常不简单,不卑不亢,有理有节,福田要想赚到便宜,怕是不容易了。
“藤森君和他的士兵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不清楚,我要回去调查一下。华日两国是友好国家,我们希望这件事不要给两国关系带来阴影。”福田不得不说一些官面辞令来给自己找台阶了,“现在,我要求把这些士兵的遗体带走,以便让他们回到国内去得到安葬。希望何先生提供方便。”
何继春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场风波已经过去了。如果福田不依不饶,甚至动用武力来相威胁,以目前中央政府的态度,恐怕真的会把错误揽到华夏人身上的。何继春本人因此而丢官去职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作为一个有热血的华夏人,何继春觉得这样也太过于窝火了。
“福田先生,我可以让我的人妥善协助你处理这些日军士兵的尸体,但我希望你能够严格管束你的部下,不要让他们参与上海黑帮的纠纷。此外,上次松本先生的失踪,是否也与此有些类似呢?还请福田先生一并调查一下吧。”何继春乘胜追击,把松本一案也给赖掉了。
福田带着20余具日军尸体回到营地,自己写报告编理由向大本营汇报,这些细节自不必多说。按道理来说,遭受这样大的损失,日军方面是不应当沉默的。但福田知道,目前日本国内还处于经济危机之中,政治上很不稳定,与华夏发生全面冲突的时机还不成熟。在这个时候,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往肚子咽了。更何况,此事的责任的确是在自己,纠缠下去,万一大本营追究他擅自派兵的责任,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马老板在藤森被突击营歼灭时就已经发现大事不妙了,他让部下掩护,自己以搬救兵为由逃离了战场。回到公馆后,他收拾了所有的金银细软,带着家人仓皇逃出了上海。他知道,松本小队,加上藤森小队,在他的手里已经折损了日军的30名士兵了,福田肯定饶不了他的。
至于何继春,一番陈辞喝退了福田,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他起草了一份报告上呈给最高当局,说明有一队日军在上海参与黑帮火拼,在火拼中被杀,目前事态已经被控制住,尚无后患。在报告中,他没有提及杜老板和韩勇,他知道,有些事情还是尽量缩小范围为好,一旦最高当局关注到杜老板和韩勇等人,会给他们带来不少麻烦。在何继春的眼里,杜老板和韩勇都是具有爱国热情的人,他下意识地愿意为他们提供一些保护。
杜老板胳膊上中了一枪,骨头被打碎了,左手就此成了残疾。在静养了十几天之后,他在公馆里举行了盛大的家宴,邀请特勤队一行赴宴,感谢他们两次救了自己父女二人的性命。何继春作为与两件事都相关的人员,又是军方有一定级别的官员,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杜老板对于高层的关系从来都是十分重视的。
“来,勇子,我先代表我全家,敬你一杯,感谢你在长江上救了心雨,又在闵行救了我。”杜老板举起酒杯对韩勇说,杜太太和杜心雨也在这一桌上就座,闻声也都站了起来,向韩勇敬酒。
“杜叔,太太,心雨,感谢二字我不敢当,这些事都是我们应当做的。既是家宴,这杯酒就当是大家有幸相见的缘份酒。”韩勇端起酒答道,坐在同一桌上的陈静、袁缉贞、苏晓峰和于明也连忙端着酒杯站起来。
何继春看见两边的人都站起来了,呵呵笑着也站了起来:“大家都站着了,我一个人坐着也不合适。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算是个见证人吧,也叨扰一杯酒喝。”
杜老板连忙说:“何先生这话就见外了,我刚才这杯酒先敬勇子,是因为闵行一仗,他身先士卒,与日本人拼刺刀,十分凶险,让我很是过意不去。本来,下一杯酒我就该敬何先生了。小女得救,有一半是何先生的功劳。这次闵行的事情,如果不是何先生与日本人周旋,我们恐怕也有麻烦。所以,何先生的大恩大德,杜某也不敢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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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敬酒的次序,的确是个麻烦事。按照场面上的规矩,何继春是政府的人,官衔大,第一杯酒理应是敬他的。但从杜老板的角度来说,韩勇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命的人,如果把次序排到第二,实在说不过去。
何继春说:“哪里话,韩老弟智勇双全,义胆忠肝,就是何某也十分佩服的。不过,既然他‘杜叔’都叫了,看来是愿意当杜先生的晚辈了,所以大家也就不说敬酒二字了。我赞成韩老弟的话,大家就当喝一杯缘份酒吧。”
何继春在说到韩勇愿意当杜老板的晚辈时,眼睛向杜心雨眨了一眨,杜心雨脸一红,连忙把头低下去了。有些话,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能听得懂的。
“好,为了大家认识一场,干杯。”杜老板倒也不拘泥于具体的说法,便顺着大家的意思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经过几次接触,他对韩勇的印象非常好,认定这个人比他认识的其他年轻人更为优秀,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网罗之意。在这种情况下,多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反而不美了。
“韩先生是哪里人啊?”杜夫人喝过酒,斯文地问道。
“我是粤省梅县朱泾村人。”
“哦,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唉,家里的事,一言难尽。”韩勇又祭出了一套说辞。‘’我本来是南洋华侨,去年回到粤省梅县朱泾村,发现哪里的老百姓过的实在太苦了,就决定在朱泾村发展,一路收养孤儿,最后又开始组建护村队,开办工厂,并且在山里开矿挣了一些钱。这样打拼了几年,算是积累了一点根基了。要不,我也没资本到上海来开眼界了。”
“韩先生真是经历丰富啊。古人说,梅花香自苦寒来,韩先生经历了这些磨难,难怪少年老成,见识过人啊。尤其是这份侠义精神,在上海滩的年轻人里已经是很难见到了。”杜夫人赞叹道。
在杜夫人与韩勇对话的时候,杜心雨一直挽着她的手,眼睛不时瞟一瞟韩勇,脸上显出几分娇羞的神色。这些天,杜老板已经跟夫人聊过了,说似乎他们的女儿对这个韩勇有几分好感。杜夫人旁敲侧击地问了杜心雨几次,杜心雨虽然矢口否认,但小女儿的心思哪里瞒得过母亲,所以杜夫人这会已经有些考量女婿的心态了。
“夫人过誉了。小侄只是做了一些份内的事情罢了。梅县地面民风淳朴,遇到这一类事情,任何一个山野村夫都会同样拔剑相助的,小侄好歹读过几本书,也算知道一点圣贤道理吧,怎么可能观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