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刹便浮现出那跪在尸山血海里的白发人影,那双空茫死寂的眼,他心中剧痛,小心吮去那滴眼泪,收紧蹼爪,身子动也不动,心中懵懵懂懂只有一个念头——
要保护眼前之人。
“师父,师父,师父……”他喘息阵阵,双臂发颤,实是难熬得紧了,只得唤着这称呼强撑,汗水不断滴落在楚曦身上。
“师尊,你醒醒!看我一眼!”
这一句似自脑海深处传来,楚曦睁开双眼,不由一惊,周遭景物竟已变了模样,他像是身处于一片巨大蛛网之中,身躯被无数丝线紧紧缠缚,似乎扎进他的皮肉之内,如活蛇一般扭曲蠕动,从他身上拼命汲取鲜血。
这是哪儿?
“师尊!”
又是一声呼唤,他扭过头去,但见一人悬在他上方,一只手臂也被蛛丝缠住,半身浴血,另一手挥舞着一把利剑,劈砍着不断往他身上缠的蛛丝。看清对方模样时,他愣了一愣,此人容貌昳丽至极,头发被一鶡冠束起,分明就是年长些的沧渊,有十八九岁,眉目锋锐逼人。
——这是,前世的记忆么?
他张了张嘴,想唤沧渊一声,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忽见头顶一暗,抬眼竟见一只巨大蝴蝶从天而降,那对蝶翅上的图案千变万化,色彩斑斓,像包含了世间一切诱惑之物,让人看上一眼便头晕目眩,而蝶翅的中心,竟是一个赤裸妖娆的人形,那人形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头上生着数对昆虫的复眼,不停眨动,诡异至极。
“重渊,这是靥魃原身,你斗不过他,快离开这儿!”
这时,楚曦听见自己厉喝了一声。
“我不走!我要你救你出去!”
重渊一剑劈断了缠住自己胳膊的蛛丝,跳到他身前。离得近了,便能看清他已是遍体鳞伤,破烂不堪的衣衫内露出无数纵横交错的血口,如被利刃割过,道道深可见骨,明显是这些吸血丝线留下的伤痕,还在不断渗血,他却像毫无知觉,紧握着手中利剑,要为他拼死一搏。
“重渊!你走,为师自有办法脱身!”
“我说了。我不走。”
“你留在这,只会拖累为师!”
重渊闻言,侧头瞥了他一眼,目光斩钉截铁,他双手持剑,嘶吼一声,剑上燃起炽亮光焰,足尖一点,纵身一跃,如雷霆万钧之势向靥魃扑去,但见靥魃双翅一扇,无数艳红小蝶朝重渊袭来,犹如一团烈焰将他重重包围!
四面陷入一片漆黑,一串狂笑当空响起——
“北溟,这是你所有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你很疼惜他是不是?当然,你自是很疼惜他了,否则你堂堂一个上神,当初也不会为了给他讨个公道,不但告状到上穹去,还屈尊降贵,亲自替他出气,挫了别人的仙骨……啧啧,真是雷霆手腕,让人不得不佩服!”
“你是谁?你难道是……星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考验考验你这个弟子,看他秉性到底如何,值不值得你如此重视他,如何?”
“你想要做什么?”
“哈哈哈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放心,待会发生的事,也会像你当初主持公道一样,被你的所有仙徒亲眼目睹,他们临死之时,都会刻骨铭心的记住!”
话音刚落,他便觉感到一阵晕眩,有种巨大的不祥预感自心底升起,好似将会铸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双手在身旁胡乱抓挠着,口里喃喃:“不……”
“师父?”
沧渊攥住他颤抖不停的双手,心下慌张不已,一眼见他胸口渗血,才意识到楚曦是心疾发作,想起人面螺那次教他画的符咒,他急忙松手,转而去撕扯楚曦领口。
裂帛之声甫一响起,楚曦便浑身一颤,未等沧渊触碰到他的心口,便一把挥开了他的手,摸索着往一边爬去。
这如避蛇蝎的模样,只让沧渊胸口一痛,心下一急,便将人拖回怀中,强行压住他嘴唇好一番肆虐,不想却尝到了一嘴咸涩的泪水,抬眼看见楚曦痛苦不堪地咬着牙关,唇缝间都沁出血来,他不禁一怔,再不敢造次。
——他不想和他亲近,无论是前世,还是此世。
“魔尊大人,你坚持个什么劲呢?”
一个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无数红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纷纷围着他盘旋,寻找破绽突破结界。
“别看你师父这般正经,其实你只要温柔一些……”
沧渊瞳孔一缩,眼底倏然绽出厉光:“滚!”
霎时他周身爆出一股无形气场,当下震碎了蝶群,四周黑暗乍破,人影消失,邪淫之声也戛然而止。
他身上燥意也消退了不少,浑身一松。
楚曦从梦中猝然脱离,整个人还有些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