鼾声停了一下,似是从岸上来。
杨暮客点点头,这便对了嘛。小道士下了船,循着那鼾声向着城中走。
走过了白日来过的街面。宵禁后空无一人的街道寒风掠过。
焦香的气味仍未散去,像是不远处开了一家炸肉店一般。阴间的鬼怪来回奔跑着,它们被生灵死前的怨恨勾引了过来,却又不敢近前那阴火灼烧过的地方。
杨暮客从野鬼群中穿过,丝毫不在意那些野鬼贪婪的目光。因为他背后的尸狗神钻出来,眼中的绿光是饥饿。
不吃人了,不吃鬼了,不代表不饿了。长久以来,杨暮客大概是习惯这种饥饿之感。权当这是不为人的一种常态。等变成了人身,饥饿的感觉理当消散。他蛊惑自己,只是没人心罢了。
如同有人蛊惑他人,今生苦难为来生富贵一般。何等愚蠢,何等荒谬。
终于来到了那被大火烧成废墟的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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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紫金掐花凤冠在灰烬之中闪着绿光,鼾声便是从此处而来。
杨暮客上前拾起凤冠,吹落上面的灰。
“醒醒……深更半夜还在睡觉。上不上工了?”
届时,白日里遇见过的神女从阴间飞了出来。
“上人,您若当那麒麟不存在,这鼾声便听不见了。”
杨暮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杨暮客指着西方的远山说,“你不存在。”
鼾声震耳欲聋。
神女噗嗤一笑,“您别逗弄大神了。”
杨暮客无奈摇摇头,“元灵子嗣长生久视,怎会轻易而亡。既知晓他就在那,贫道若当他不存在,那便是不敬。”
神女忙引开话头,“您今日领出来那个中蛊之人,小神问清了来处。我与归宁已经寻到那神种巢穴。不知上人是否一同前去处置?”
杨暮客将凤冠揣进袖子中,对着西边怨气冲天的杜阳山脉欠身作揖,“贫道暂且帮不上您。”此话说完,鼾声便听不见了,于是杨暮客对神女说,“带我去瞧瞧那神种是怎么回事儿。”
神女乘风带着杨暮客往西飞,飞过一座座山头。来到了魏丁县东南方向的山村之外。
苗老六在神女旁边躺着,饿的头昏眼花。
这个叫归宁的神女已经布下了收束大阵,谨防神种外溢。
杨暮客落地之后,看见苗老六四肢肿胀,腹鼓如球。那中年人两个眼睛凸出来,腮帮子肿得已经看不见嘴。邪神神意显化,那两个眼球乌黑。
苗老六眼中,这叫归宁的神女是一个人面虫身的大蛾子,另外一个神女是个蜂后,拖着鼓鼓囊囊的卵囊。
才看到人模人样的道士,他哼哼唧唧地说,“道长,我要告状。两个妖精把我抓回村里来了。他们都是妖精!要害我!”
杨暮客看到苗老六这副模样还要告状,摇摇头。一个好端端的人,中了蛊怎就变作这个模样。他问边上的神女,“你们既要处置神种邪蛊,怎地还让这受害者遭这般罪。给他个痛快不好么?”
归宁不言,自然是那蜂后神女答杨暮客,“这人杀不得。若杀了,那村中放蛊的妖人就会察觉染蛊之人意外死亡。说不得就要逃了去。神种处置起来,可比瘟炁要麻烦的多。否则神主大人也不会差遣我们两个前来处置。”
“三十六个地方,皆是有神官处置么?”
蜂后摇了摇头,“且先处置了这离上人近的,莫要让神种扰了上人行路。其余地方可徐徐图之。”
杨暮客无言以对。
苗老六使劲蛄蛹到了杨暮客脚下,“道长,您行行好。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为非作歹了……”
似是真的痛改前非一般,漆黑的眼球两行漆黑的血泪留下,黑色的邪气不断顺着血泪飘散。
杨暮客腹中翻腾,不忍再看,对神女说,“与神官相识一场,还不曾问过神官名号。不知二位神官可否告知?”
蜂后欠身一揖,“小神名叫归情。”
另外一个一直不言的神女也欠身,但并未开言。
归情介绍,“她先天口不可言,名叫归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