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通睁开眼睛时晌午的日头正烈。他是饿醒的。
他从树荫下爬起,看到了那战马正围着一群野骆驼乱转。季通手指塞进口中一个呼哨。
那马回首腾腾地跑了过来。
他摸了摸马颈,然后拉着缰绳让马俯身跪下,从马鞍侧包中掏出烤熟的蛇肉干和水囊。他的手在抖。抖落了沙,也抖碎了心。
季通明白自己的功夫废了一半。他甚至捏不稳那水囊袋子,又如何再持刀呢。
吃饱喝足他倒头就睡。
午夜中他的冷醒的。
季通这次看清了那个鬼影,那个鬼影坐在自己的肚子上。抬头仰望星空,双眼迷离。鬼影青面獠牙中还带着一些稚嫩,没有蓄发,露出额头向后梳着齐耳碎发。身着一身奇怪的开襟白袍。那白袍的袖子很长很大,亦没有束带将袍子扎起来。里面是一件白色短衫。
杨暮客也发现季通醒了。低头看了看他,有些尴尬地说,“我不是想要坐在你的身上。只是我只能坐在你的身上或者骑在你的身上。”
季通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苦笑着说,“某家难不成是你的坐骑不成?”
“我大概是通过什么东西附身在你身上吧。你气血太重,我不能附身在你的身体里。”
季通看着杨暮客手轻轻穿过了土地,划到他身边的时候反而不能寸进。他摸了摸胸口的一对玉坠。耳畔不禁又响起了玉郎的话。
“我父亲听闻你我结为兄弟,把家传的一对阴阳鱼赐予我。这对阴阳鱼乃是仙家之物,祖上有言,若是我冯家有根骨之人可以凭借玉器与仙篆到那西方的沙洲里去寻一座仙山。这是我冯家的仙缘。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这阴阳鱼从未感应到我冯家有根骨之人出生。所以我父亲也便传与我。虽然你我都没有根骨,但是这物件却有奇处。佩戴之后神清气爽,百病不侵。所以这阳鱼归我,诗书华气自迎九天而上。这阴鱼则给你,山神土地冥冥之中自会佑你平安。”
杨暮客见季通久不言语,“你可知是什么物件?”
季通见杨暮客殷切的样子摇了摇头,“不知,或许是我兄弟的某些遗物作怪吧。”
“我不能一直如此在你身边不能离去,你倒是想法子让咱俩都自由才行。”杨暮客觉得季通有些言不由衷。
季通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兄弟遗物都是极普通的凡物,何况我不识法术,如何能得知到底是什么物件束缚于你。对了。我追杀那十六杀曾在我兄家中得到仙篆,他此行正是欲往求仙。也许到了仙门我们就能知道如何让你解脱,可好?”
杨暮客点了点头,“也对。”
季通看了看坐在自己身上的恶鬼,心中有些厌烦。虽然感受不到任何重量,但是他还是不想像个坐骑一样被人坐在身下,他索性翻了个身。杨暮客不能稳稳地坐在他的肚皮上,只能弹腿一跳站在了他的腰间和大腿上。季通用余光观察着这个不知底细的恶鬼。他依旧记得那个梦。玉郎向自己求救的那个梦。他不清楚此鬼到底从何而来,又是否真的害了玉郎。哪怕他在昨夜帮助自己斩除了敌人,他依然不敢轻信于此鬼。
杨暮客依旧抬头仰望着星空,今夜是他第一次观察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小学的时候曾经是天文爱好者。他想努力找出一片自己熟悉的星空。但是他失望了。他看不见北斗,也看不见金星,没有四象,也没有猎户,更没有天鹅,仙女,等等显眼的星座。
在他的眼中这片星空是怪异的。上一刻还静止的星空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片陌生的星图。那通透的夜空中似乎有一层薄薄的光膜。没有月亮,却有乳白色的光洒向大地。
杨暮客想问季通你如何分辨星空,但是他马上压下了心中的疑问。他不想让季通知晓自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这是他的秘密,也许是压在他心底一生的秘密。他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想用杨暮客这个身份活下去。因为他父母给他的只剩下杨暮客这个名字了。他带来这个世界的也只有杨暮客这个名字。
“你是哪里人?为何你口音如此奇怪。”季通闭着眼睛瓮声瓮气地问。
“忘了。”杨暮客依旧专注地仰望星空。
“你一直透着灵炁看那星空脑子不会乱么?”季通睁开一只眼看了看专注的杨暮客。
“不知身在何处,也只有这浩瀚的星空能一解心中烦闷。”
“你看那边,天权星出来了。能判断自己所在的地方距离你家有多远么?”季通并不相信杨暮客的话,追问道。
杨暮客随着躺在地上的季通伸出的手看去。一颗明亮无比的星星不断地闪烁着,然后又忽然消失在一片繁星之中。“人本过客来无处,休说故里在何方。我生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也许是久不言语,当初遇到你朋友冯玉的时候话都不会说。是他一句一句地教我。”
“那不是朋友,是兄弟。”季通闭着眼睛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