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陈子盛突然就忙了起来,不仅白日都在外面查账和谈生意,晚上也时常夜不归宿。
香荠不需要伺候这个阴晴不定的主子,每日只需要做些日常洒扫浆洗的差事,自然乐得清闲。
不仅是她,碧云院的丫鬟和小厮也个个都开心极了,虽然面子上不显,却彼此眉眼里都是笑意。
这种欢喜,在香荠前几个月的月银时,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她在谢佳容那里一直都是二等丫鬟,又经常被大丫鬟克扣月银,而通房丫鬟是按照一等丫鬟的等级发放的,即便扣掉给管事的孝敬,到手竟还有足足五钱银子!
香荠咬着自己的银角子,开心得笑弯了眼。
日子过得太舒坦,香荠开始选择性遗忘自己的计划,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这样活这么一世,好像也不错。
可老天爷却偏偏不让她如愿。
这一天,香荠正擦拭着书房的桌子,阳光很温和,洒落在金丝楠木做成的书桌上,她哼着家乡的小调,惬意地眯着眼。
变故就在一瞬间。
一个陌生的方脸婆子向她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健妇。
婆子长得一双的三角眼,斜着眼看她,冷哼道:“你,就是那个叫香荠的?”
香荠茫然放下手中的抹布,下意识缩了起来:“是,您是——”
“把她捆起来,送到太太那里去!”
香荠来不及说话,便被两个健妇捆了起来,堵住了嘴,连拖带拽从碧云院带了出去。
平日相熟的小丫鬟在她身后惊呼,又很快噤了声。
婆子的绳子捆得很结实,她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香荠知道,自己今日是难逃这一劫了,她迫使自己飞快冷静下来,只能一边暗自记着这段离开的路,一边想着刚刚婆子的话。
府里能这样蛮横,又被称作“太太”的,怕只有陈府的女主人徐氏了。
香荠在陈府伺候已有一载,可笑的是,她从未窥得陈府全貌。在谢佳容单独居住的静心轩时,她就因主母不喜而不准许踏出小院。后跟了陈子盛,也被紧紧栓牢在了碧云院。
除了那次冒险跟着仆从去乱葬岗,此次竟是她离开自己伺候的院子最远的距离。
可她看到兰雪堂几个大字的时候,还是知道,这就是陈老爷正房徐氏的寝居。
香荠已经极力配合,不挣扎,可婆子的动作太为粗暴,到堂下时,她的身上和四肢很多地方都被划伤,发髻散乱,衣服也破损了不少,内里怕是很多地方已经青紫一片了。
“你就是香荠?”
头顶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高高在上,仿若可以判人生死的神明。
香荠被堵住了嘴,无法回答。她只能无力地抬着头,想看一眼正座上高高在上的女人,却发现除了正座上那个端坐的中年妇人外,在场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妇人。她们衣着鲜亮,交头接耳,想是府里没见过的主子。而她唯一一个认识的,竟然是坐在右手位的谢佳容。
谢佳容看着她狼狈的形状,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去。
香荠心中升起一种荒唐的悲凉感,不知怎的,她想起竹影生前打趣她的话——
“你这个丫头,还真是个傻的,连府里的主子都认不全,怕是哪天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那时的香荠才十四岁,竹影还没被指做陈子盛的通房,她傻傻地抓住了竹影的手,撒娇说:“不会的,左右少奶奶又不让我出这个院子,我只要认识院子里的你们就够了。再说,反正有竹影姐姐可以帮我呢!”
“好啊,小妮子你这是赖上我了?好吧,谁让咱们拜了姐妹呢。不过姐姐也不能帮你一辈子吧?”
一句无心之言,却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