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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已古稀之年、两鬓苍苍,面皱体老、不复当年。他看着承平,叹道:“你果然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不听话了,可你该知道,我还是你的父亲!”
承平向国公叩首,含泪质问:“孩儿怎敢忘记?孩儿清楚,您费尽心机做下这一出就是担心孩儿已经病入膏肓、朝政为熹儿把持、李家复武曌时惨事。可父亲,既然是父子您有何话不可对儿说?孩儿因病一月未进宫来、可您但凡传召、孩儿趿履曳屐匍匐肘步也会来您膝前聆听教训,那时一切误会迎刃而解。您却鼓动族老在孩儿儿子的丧礼上逼孩儿爱妻下堂,父亲,您可还记得我是您的儿子!”
国公夫人虽厌恶赵熹、但更痛恨魏氏,方才听赵熹说这事与魏氏有关已心疼承平,忙道:“你父亲怎么会害自己的儿子?看都是魏氏狐媚诓骗你父亲!趁此机会,把魏氏和赵熹全都赶出李家,天下太平!”
国公气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那你喊我来作甚!你拿我做筏子逼迫我儿子,眼看火烧到自己身上害了怕了?晚了!赵熹和魏氏,一个都不能留!”
国公怒不可遏,怒视夫人,夫人也不畏惧,立刻回瞪回去,承平跪在殿中垂眸不语。国公缓了两口气,道:“魏氏的事稍后咱们再详谈,现在当务之急是同承平说清赵熹厉害!”
国公又向承平:“承平,你一向是个聪慧,为父的担忧你不会不懂!便如你母亲所言,情字太重难以割舍,可事关天下不得不痛啊!都说我宠爱魏氏,我何曾叫她参与朝政大事?你却叫赵熹代政!赵家在军中威望已至极,你还要他入朝,就算他臣服于你,你去后淳儿怎么办?淳儿的后人又怎么办!赵家难道会一直这样臣服下去么?就算赵熹是霍光、霍家又是什么下场!爱重则教严,赵家为咱们辛勤一生,咱们岂忍他们家破人亡?这是为你、也是为他、为赵家啊!”
承平道:“赵氏出身卑贱、人口伶仃,如今也只有老将军夫妻、赵福夫妻和一儿两女,女儿总要出嫁、家中仍是单传,李家却子嗣绵延兄弟众多,赵家怎么可能权倾朝野颠覆李氏!如熹儿之英豪莫说双元、妇人,就是男儿又有几何?武曌之后哪有女皇!父亲未免太过杞人忧天!”
国公夫人道:“就算不提前朝,赵熹作为妻子举措无度,在家不能相夫教子在外浪荡无形叫人耻笑,国母当为天下妇人表率,赵熹哪堪为表!仗都打完了、你还留着他作甚!”
“他有定国阔边之功,征战数十年连天伦之乐都不能享,孩儿又岂能负他!”承平看着国公,“父亲,您最是心软,熹儿这些年所作所为您全都看在眼里,一定也对他倍加珍惜。赵熹绝不会害我李家,父亲何苦咄咄逼人?”
国公叹道:“功高盖主,赵熹是双元、不单是女人、还能做男人!他又野心勃勃,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屈于人下!就算他对你情真,你若先他一步离世,他就成脱笼猛虎了!你说武曌之后无女皇,他偏偏能做武曌!为了千秋万代,不能冒险啊!我知道你舍不得他,可你是李家儿郎,怎能囿于儿女情长,你得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后世啊!这是你应担之责!”
第355章选择
“责任?祖宗?后世?我要对得起他们、谁又对得起我?”承平苦笑两声,“父亲、母亲,你们还记得小时候在平阳,我们第一次吃荔枝么?”
国公皱紧了眉,国公夫人也是一头雾水,只听承平缓缓道:“我记得很清楚。一年夏天,南边送来几筐荔枝,父亲本说要留着待客、大家等第二天宴请再一起品尝。二哥馋得很、不肯等到明天,魏姨娘在秉过父亲后私下拿了一盘给他,没想被母亲知道。母亲自然不肯落于人后,也拿了一盘回来。
“那时候我才四岁,只在诗文中读过荔枝,对这个祸国红颜果好奇异常,听说能品尝一下、心里开心极了,都等不得乳娘、自己急急跑到母亲屋里。我记得清清楚楚,屋子里大哥正捏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果子放进嘴里,那果子不过核桃大小、散发阵阵甜香,知闻着味儿就能想象它的甜美滋味。我兴奋不已,跑到母亲膝前,踮着脚去看桌上的盘子,白瓷盘里只剩了三个铁锈色的果子--母亲忘了我,把荔枝分给大哥和来做客的姨娘母女吃了。”
国公夫人也皱起眉来,面露不悦。承平继续道:“但我并没有不开心,我本就不得宠,还有三个已经足够了,何况明天还有呢!谁知只剩这三个也不是我的--为了公平,母亲将三个果子分给了在场的三个孩子,一人一颗。”
“我有点失落,不过还好,毕竟还有一颗,如果不是为着公平、我连这一颗都没有呢!就这一颗我也没吃到嘴里--因我进屋时太过心急忘了请安,母亲罚我第二天才能吃。等就等吧,谁叫我犯了错?谁知第二天来的客人太多、荔枝又被吃得太多,竟不够分了!没办法,我们几个孩子不能再参席、每个客人供给的荔枝由三颗变为两颗,就是这样,仍少一颗……那年,我成了家里唯一没吃到荔枝的人。”
国公愕然,不由教训:“这么一件琐碎小事你居然记了这么久!就当你说的是真,那时你虽年纪小却也是主人,让客人宾至如归是待客之道、也关系李家颜面,你难道不当让?更何况没有李家也没有这些荔枝,为了李家就是用了你的荔枝又如何!不过一颗小小荔枝,家里也不是只吃了一次,难道你次次都没吃到么?你竟然怨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