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阿备去雒阳城中传播了《血鞋记》之后,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山中别舍里,谁去探望都不见,整天就一个人呆在小院子里早出晚归、神神秘秘、捣捣鼓鼓的。把公孙瓒和刘德然两人弄得又是担忧又是好奇,就好像有只小猫在胸膛里使劲儿抓挠一般。
这天,阿备终于打开了别舍的大门,恢复了往日的作息,公孙瓒和刘德然立刻相约来探望他,顺便还带来了一大壶酒和十斤羊肉。
这大半个月来,阿备全心全意地忙于造纸大业,常常废寝忘食。偶尔想起吃饭这件事了,也只是随便弄点热汤饼,对付一口就过去了。如今有酒有肉,热热乎乎地吃到嘴巴里,阿备几乎要感动地落下泪来。
公孙瓒和刘德然果真是三国好同学啊!
见刘备狼吞虎咽的模样,公孙瓒和刘德然顿时更加感慨了,一个劲儿地往刘备碗里夹菜。刘德然还不住心疼地叹道:“兄长多吃点。几日不见,兄长都消瘦了好多……”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公孙瓒和刘德然这才在闲聊中好奇地问起刘备这几日的所作所为。
阿备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道:“这几日啊……我当然是在做好东西。本来想先拿去给师长瞧一瞧,过几日拿去给你们看的。既然今日你们先来了,就让你们先一睹这宝贝的风采吧!”
公孙瓒和刘德然顿时来了兴趣,十分期待地望着刘备从另一个房间中捧出来的匣子,不住地猜想到底是什么宝贝让刘备如此大费周章又如此珍而重之。
是外方传来的珍宝?还是品相绝佳的白玉?亦或是传说中的西王母、太子晋在缑氏山中留下来的仙物?
随着刘备打开木匣子的动作,公孙瓒和刘德然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像两只好奇的大灰鹅一般紧紧地盯住了木匣子。但当木匣子被完全打开后,两人又立刻泄了气,十分失望地道:“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就是一卷纸啊!”
蔡侯纸、左伯纸问世多年,天下的纸张何其多矣!实在没有什么新鲜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纸。”阿备笑道,“你们再仔细看看。”
见刘备如此自信,公孙瓒和刘德然便又耐着性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匣子中的纸张。这一下子,便发现了其中的妙处!
“真是太美了!”
公孙瓒痴迷地抚摸着手下的纸张,仔细地感受着其中的每一处细节。仿佛此刻躺在他手下的不再是一张毫无生命的纸张,而是一位绝色佳人举世无双的细腻肌肤。
“光洁丝滑如同春日里的薄冰,细腻致密又如同织好的蚕茧。就算是雒阳城中最精美的绸缎,也比不上这卷纸!”
刘德然举起一卷纸对着阳光张望了半天,又用拇指小心翼翼地碾了碾纸张的边角,赞叹道:“这纸薄如蝉翼,能透过阳光。但细碾起来,又柔韧挺括,不生褶皱。置于手上时,又纸肉厚实、精光熠熠,不透纸后之物。这样堪称完美的纸张——真是当世的宝物啊!”
阿备虽然也觉得这些纸不错,但以后世的眼光来看,也只能算是中档。毕竟,这些纸都还没有“洁白如雪”呢!
但在只见过蔡侯纸和左伯纸的公孙瓒和刘德然眼里,这就是妥妥的高档纸啊!还是那种平地起飞几乎要高到天上去的高档纸!和他们印象中的纸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面对这种一辈子可能就见一次的高档纸,公孙瓒和刘德然自然是激动非常。他们还能干什么呢?当然就是夸、猛夸、往死里使劲儿夸!
这下子,反而弄得阿备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拿来笔墨递给公孙瓒和刘德然:“纸这种东西,光是看是看不出什么的,还是要在上面涂画一番,才能真正辨析出其中的好与坏。你们试一试?”
公孙瓒和刘德然高兴地接过笔墨。但等真正要下笔的时候,却都一个接一个地停了下来,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唉,这么好的纸,实在是下不去手啊……”刘德然不住叹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写什么。总感觉非得写点十分出彩的东西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好纸。”
“是啊,万一写错了可就难办了。改又改不了。一团墨迹凝在那里,就像好好的美女脸上长了个大痦子一样,真是暴殄天物啊!”公孙瓒满面愁容,仿佛那灾难性的画面真的在他眼前发生了一样。
两个人的反应实在是太好玩了,阿备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说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注1)。但纸这种东西,被制作出来就是为了给人涂画的。你们如果不在上面涂画,只是一味地将其收在木匣子里,放在柜子的最底层。岂不是让它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在我看来,那才是真正地暴殄天物!”
公孙瓒一愣,不由地低头细细思索了起来。刘备的这番话初听起来十分叛逆,与圣人们崇尚清素节约的论调完全相反。但细想起来,却又十分契合天地自然的大道,实在精彩。
一时之间,公孙瓒不由地感慨万千,叹道:“我虽然年长刘贤弟近十岁,却不如贤弟想得通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