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决忙还了一礼道了声“请”,空闻领着仇决穿过回廊礼拜道,将他带入一个单辟出来种植常青藤的幽静小院,院中筑有一排三间房舍,中间那间为佛堂,上供“大孝”和“大愿”化身的地藏菩萨,堂下盘腿跌坐一位身着麻衣的枯槁老僧,虽是背对外人却给人一种仿佛看到世上最慈祥仁爱的眼睛面孔,目光在这一刻再不忍自他身上抽离。这老僧正是渡厄神僧。
仇决卓立房舍屋檐前下方却没有进入屋内,只是望着舍内地藏王菩萨尊像,渡厄神僧吟唱佛法:“复次善男子,有四种僧,何等为四?一者胜义僧,二者世俗僧,三者哑羊僧,四者无惭愧僧……。”
仇决当闻无上妙音,澄心明镜心中烦躁不翼而飞,一时听得入了神。
“不剃须发不服袈裟,虽不得受一切出家别解脱戒一切羯磨布萨,自恣悉皆遮谴,而有圣法得圣果故胜义僧慑,是名胜义僧。”渡厄神僧所诵却是《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中的“四种僧”,诵完胜义僧后却不再言语了。
仇决听得道心通明,心舒体态只觉法力运转犹胜从前,见渡厄神僧不再诵颂自己也没有忍心破坏这一刻的宁静,遂依旧站立屋外静静地看着老僧背影。
半响后,渡厄神僧举首凝视地藏菩萨,叹道:“师侄天性纯良淡泊,本不该被世间种种因果所扰,难道当真是天意如此吗?”
仇决身在其中自然明白渡厄神僧所言,于是道:“天意为道,道不可言,无形无迹,只在人为。”
渡厄神僧口喧佛号,道:“师侄不愧为问天剑主,见解卓凡!道、众生也,佛、亦众生也。”
渡厄神僧又道:“老衲本想劝说师侄放下仇孽,怕是无果了!”
仇决揖礼沉声道:“父母养育之恩未能报还,血债不偿岂是人子所为?”
渡厄神僧慈悲道:“师侄道心卓越,天资过人,得道长生不过是眼前之事,何必为此孽缘执着不放?”
仇决道:“得道成仙亦为人子,若为区区长生舍弃爹娘,甚至以众生为鼎炉,仇决宁永不修道经历万劫轮回。”
仇决顿了顿继续说道:“地藏王菩萨曾几度为度救沦落地狱母亲,不惜散尽家财艰苦修行,小侄不才虽比不得地藏菩萨这般大孝大愿,却也甘愿为雪家仇不惜身死道消。”
渡厄神僧苦道:“阿弥陀佛,师侄既已知此路凶险,为何还要执意走下去?此行不仅会为自己招来无尽杀祸甚至还会堕入魔道,就连你那兄弟李寒空也会因此遭受无穷磨难。”
仇决一窒,此生除去上官惜弱外李寒空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宁愿自己身死也不愿连累李寒空,哪怕是让他受到一丝伤害,可渡厄神僧所言非虚,只是大漠一行其中凶险已数度濒临死境。
仇决一揖到地,恭敬道:“师伯心意仇决感激不尽,只是仇决早已立下誓言不报家仇永世不得安宁,此事已无回旋余地。”
渡厄神僧口喧佛号,道:“师侄方才已说事在人为,你不曾试着放下怎知放不下?”
仇决道:“每当我闭上眼睛时总会看到父母惨死眼前的场景,每当我稍有懈怠耳中总会响起父母的呼唤声,此已成为我的心魔,若不能来个了断只怕小侄这一生将寸功不进,道行止步于此。”
渡厄神僧沉默半响喧了一声慈悲佛号,叹道:“此间事了后师侄即刻返回中原切不可耽搁片刻,大漠凶险可为葬身地!”
仇决揖礼答道:“谨遵法旨。”言罢又向渡厄神僧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仇决刚踏出院门,身后忽然响起渡厄神僧咏唱道:“人发杀机,众生皆焚,莫动屠刀,彼岸自达。切记!切记!”
仇决像似一副行尸走肉般走在拥挤热闹的街道上,心头百般滋味因渡厄神僧一句“就连你那兄弟李寒空也会因此遭受无穷磨难”而生,若是要他放弃血海深仇确比杀了他还难,有此心结也定然无法心无旁骛修成正道,若是执意报仇却会累及李寒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醉一场。
“我一猜就知道你跑到这儿偷喝酒了。”言罢放下一盘糕点,拿起仇决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此间斜对过正是于阗王府,他们临窗而坐正好可以望见王府内为明日过寿而挂满了的大红灯笼,红绸锦缎。
仇决看了看盛装糕点的盘子,道:“这就是你找的宝玉?”盘子确是用一整块上好白玉做成的,这么大一块白玉放在凡间当是世俗罕见,堪称奇宝。
李寒空得意道:“这么大一块白玉,高小子就是寻到了也一定会输的,哈。”
仇决笑道:“为何你独说天行呢?”
李寒空道:“因为你肯定没有去卖,所以你自然算不上了,不过……。”
李寒空卖了一个关子,这才自怀中取出一个白玉杯,笑道:“不过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仇决接过玉杯入手温热,心中也跟着涌起一股暖流流动全身,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唯有用玉杯自满一杯,一口饮尽。
李寒空笑声一敛,问道:“决少似乎有心事?”
仇决避而不答地问道:“此间事了后,寒少有何打算?是否去北海寻北冥仙子?”
李寒空心中只觉不妙,笑道:“我们约定好的一起报仇一起泡妞一起闯荡六界,难道决少忘了?”
仇决摇了摇头,坚定道:“怎会忘记?你完全没必要掺和进来!”
李寒空顽皮道:“倘若我李寒空去杀一个仇人,你仇决会如何做?”
仇决脸红通红,张口半响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他会如何做?现在的李寒空怎样做的他便会怎样去做,毫不迟疑的去做。
李寒空道:“一世兄弟,相依为命。”
简短八字,却在仇决心中激起万丈波涛,汹涌澎湃情深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