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又反问,你多大了,不到四十吧?苏新茶心理得到满足,就说,40多啦。
老人却没有表现出吃惊,看来他是故意说小的。姜还是老的辣。他只是问:那你是个儿子还是女儿?苏新茶说,我是个女儿。老人说,你好福气啊,女儿好啊。
我就是全靠女儿对我好,女儿什么都想着我。我那个儿子才够戗,吃饭不交伙食费,还倒转来找我要钱。
苏新茶想,女儿真的好吗?也许过了该死的青春期,我的女儿也会好起来。
老人又说,我女儿要是知道我出来蹬车,肯定要骂。
这一想,她觉得老人实在是太慢了,像在散步似的。速度这么慢,难怪他只要5元钱。如果苏新茶会蹬三轮,早就让他坐上来她来蹬了。因为不满,苏新茶心里又改了主意,等会儿还是给他5元算了。现在是竞争社会,不能靠同情挣钱。自己的工作还不是岌岌可危?谁来同情她?前两天他们科长作闲聊状对她说,真是不好办啊,咱们科负担重啊。苏新茶没说话,她可不能主动去替他减轻负担。但是如果科长真的下狠心不要她,她又能如何?
老人又说起话来,似乎不在乎她是否应话。老人说,我这个三轮买来不是为了挣钱的,是打算以后接送我的孙女的。
苏新茶敷衍说,是吗?心里想,还说女儿好呢,女儿还是把你当劳动力了。
大街上霓虹灯闪闪烁烁,许多商场张灯结彩,装饰得花里胡哨。苏新茶想起来了,快到"五、一"节了,又是商家们挣钱的季节。"五、一"7天大假,老古董提议他们两个一起去桂林,她还没想好。她走了,女儿怎么办?那还不一天25个小时地挂在网上?给你在网上成个家生个孩子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电话响了,她一看,正是老古董。老古董问,你在哪儿呢?苏新茶说,我出来买东西。老古董说,一个人?苏新茶说,不一个人怎么办?我还希望有人陪呢。老古董说,我要陪你又不要。丹丹呢?一提丹丹苏新茶来气了,也顾不得老人听,就把自己怎么和女儿出来,女儿怎么甩了她说了一通。
老古董劝道,算了别气了,回去好好跟她说。
苏新茶说,我好好说对她来讲就跟放屁一样不顶用。
老古董说,你看你,被女儿气的斯文扫地。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她现在是青春期,过了就好了。
苏新茶说,我就烦说这个,青春期青春期,我们那时候怎么没有青春期啊?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从来没顶过我妈,从来没有对父母出言不逊过。
老古董说,时代不同了嘛。行了别气了,谁让你生了她?
苏新茶提高声音说,照你这么说我就是自作自受了?她觉得老古董今天说话怎么那么不中听呢,更心烦了,赌气说,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也没用。
老古董连忙妥协:好好,算我没说对。不过我要是说是丹丹不好,丹丹不懂事,你会消气吗?你还不是更气。
苏新茶想,自己的确无聊,只会冲老古董发火,解释说,主要是我最近特别心烦。单位上动荡,孩子又别扭。活着真是累。
老古董说,怎么,工作的事还悬着?
苏新茶说,真有可能下岗呢。
老古董说,真要下岗也没什么,咱们就出去旅游,踏遍青山。
苏新茶说,你说得轻松。生活怎么办?
老古董说,我还有点存款,虽然不多,但够丹丹上大学的,别愁。
苏新茶不再说什么。其实还有一个让苏新茶心烦的事,她不好说。那就是自己生理上的变化:这几个月她的经期都是紊乱的,有时推后,有时提前,有时扭扭捏捏地出来一点点儿,有时又汹涌澎湃地让她无法招架。这样的不正常预示着更年期的到来。这是件让她很害怕甚至很恐惧的事。一旦绝经,她就真的进入老年了。这让她害怕,太害怕了。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好好生活过,怎么就老了?结婚10年丈夫就去了深圳,然后是离婚,然后就老。也就是说,她这辈子只做了10年的女人。可这样的事她无法对老古董说,更何况还当着三轮车老头的面。
老古董说,"五一"七天,想不想上哪儿去玩玩儿?免得在家更心烦。
苏新茶哪有心思玩儿呢?她真希望老古董这个时候不要理她,他越耐心地对她她就越烦。她说,再说吧。明天我再打电话给你。
苏新茶收了电话,想,的确,女儿是自己生的自己养的,怪谁?命里注定要生个女儿来气自己。苏新茶看着老人的背影,感叹说,你看,养女儿也一样操心啊。
但不知为何,老人轻轻叹口气,再也不说话了。是不是苏新茶的一番牢骚勾起了他的伤心事?苏新茶看着夜色中老人的背影,又想,等会儿还是给老人10元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