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什么白家!”春荼蘼突然就明白了。
“荼蘼,白家是你娘的娘家,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准用这样不敬的语气说话。”春大山板起脸来,从小到大,第一次对女儿这样严厉。
春荼蘼哇一声就哭了,并不是因为训斥,而是又有了那种失去的感觉,真的痛彻心扉,分外凄惶无助。前世,她突然就失去了爷爷和爸爸,到头来子欲养而亲不在,世界那样大,人口那样多,她却只有一个这一世,难道还要再经历一遍?!白家是什么人家?他们可能迎回私生女,却绝不会和春家攀亲。难道,她貌似掉进了富贵窝,却失去最重要的亲人?不!她绝不能答应!祖父和父亲是她重生后活下去、并且活得好的动力,她绝不能让自己重回那样孤冷的境地。
有句歌词,她听一回,哭一回,虽然是情歌,但用在家人身上也合适:失去你,赢了世界又如何?如果能和父亲与祖父在一起,她所有的努力都没有了意义。
看女儿哭成这样,春大山心疼了,不知道要怎么哄才好,手足无措。荼蘼从小就是个乖巧好带的,不爱哭,安静,虽说一场大病后,性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仍然是他放在掌心的宝贝女儿,懂事又顾家。如今这样,他同样心如刀割。可是,有什么办法?
“我去找皇上。”春荼蘼突然做了决定,带着一股要鱼死网破的戾气·“他要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但是,谁也别想抢走我祖父和爹!”
她说着就要往外跑,激动得丧失理智。春大山一把拉住她,急道,“荼蘼,糊涂!你怎么能嫁给影子?白家是外戚,虽然只是远支,但你娘和当今皇上是同辈份的表兄妹·你大舅舅白世玉娶的是皇上的妹妹。影子……你知道他是谁!所以,哪有表舅舅娶表外甥女的道理,不仅差着辈分,还是有血缘之亲的!”
据说白居易他们家就这么做过,而且也是姓白的。吕后给他儿子也这么干过……
春荼蘼顿住嘴,这才有些清醒,很多平时有些不对劲儿的事,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祖父和父亲一直不愿意她与权贵建立关系,怪不得就算白氏逝去,他们也绝口不提她的外祖家。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她露了行迹,白家就要把她抢走。当初娘亲算是私奔出白家,和父亲成亲生女的,恐怕到死时,也没泄露过她的存在,不然这身子不可能平安在春家十几来年,当然也不会有她的穿越重生。
而今,父亲为了把她从那桩赐婚中解救出来,不得已·要把她送回白家。这对于祖父和父亲来说,简直是剜心之举。
“那个簪子是信物吗?为什么我娘要我成亲后再显露于人前?”她抽抽答答的问。她不想这样,她想保持平时的冷静理智·可是控制不住声音的发哽。重生后这么久,她第一次面对这种要撕裂般的为难和痛苦。但她心里清楚,家人,她永远也不会放弃。
“那只花簪有机关,能够对折,翻转过来后,花瓣的纹理会变化出一个‘白,字,是当年白相送给惟一嫡女的及笄礼·找能工巧匠特制的·全大唐只此一只。白相一见,就不会怀疑我说的话。因为就算簪子是偷来的·我若不是你娘的夫君,也不会知道机关所在。”春大山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看着女儿的脸。
这模样,是另一个强有力的证明。荼蘼越长越像白氏,所以他与白相一提,白相根本没有半点怀疑。之前他们祖孙见过,那时怕就有天然的好感了。
蔓君及笄,可以得到堪称宝贝的花簪,而荼蘼生日,他只能给女儿打一只银钗。为了那微不足道的小礼物,他陷入官非,还是女儿抛头露面的把他救出来。从此,走上当状师的不归路。
也许是他太自私了,只要女儿留在自己身边,保住蔓君惟一存在过的痕迹,却没想过,如果荼蘼从小生长在白家,如今可能是另一番情景。会锦衣玉食,不为生计奔波。会有最好的先生,教她琴棋书画,而不是每天抱着大唐律来读。会早早定下亲事,将来风光出嫁。也许会嫁给韩无畏和康正源这样的长安双骏,而不是被迫嫁给一个独臂的半大老头子!
是啊,他错了,错得离谱。可是,他真的舍不得。
哪怕女儿如今已经成年,可看到她,他仍然觉得她是那个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
荼蘼,是他的命啊。
“之所以要你嫁人后再示于人前,因为你娘不想让白家左右你的亲事。若你嫁了人,尘埃落定,就算被认出来也没有关系了。”春大山无奈摇头,再一次感受到命运的捉弄。蔓君不想让白家决定女儿嫁给谁,可到最后,他却不得不利用白家,让女儿不嫁给谁。
“可是爹,既然我的身世是这样的,未必我要进白家才行。”春荼蘼像往常那样,拉住春大山的袖子,“只要把这件事报告给皇上,他不可能让皇家出现敌"伦事的。”
“荼蘼,你别天真。”春大山平静了些,拉女儿坐下,“如果白相不认,皇上是不会相信这些话的。毕竟,当初你娘的离家,白相编了个很圆的谎言,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娘病了,人证特证俱在没有人怀疑过,直到她十八岁去世,还发丧过。这会儿她突然冒出个女儿,白相不点头,你和白家的那层关系就不能确定,你嫁给影子的事还是摆脱不了。”
“我不信他能看着他的亲外孙女嫁给表舅舅。”春荼蘼犯了拧,“大不了跟他对赌!”
“荼蘼·这个赌,你爹我输不起!”春大山抿了抿唇,多少的不甘,都泄露了,“你不知道这些达官显贵,为了家族利益,什么都可以牺牲,了不起,就绝了你一条命·抹平了这桩丑事便罢。知道吗?当初你娘私奔出府,自然是因为与我两情相悦,但她本可以不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曾希望徐徐图之。但那时朝廷要拉拢安国,以牵制突厥,意欲以皇亲贵女和亲。白氏一门显赫,有人妒恨之下,提了你娘。白相推辞不得,已经打算舍了亲生女儿……”何况,现在还隔了一层血缘?但这句·春大山闷在肚子里,没说出来。
女儿聪慧,性子也强,除了家里人外,很难对别人很快热络起来。若他表现出的太多不满和不喜,很可能影响女儿对外家亲戚的认同和接近。但若什么也不说,又怕女儿因为不了解这些大人物的狠毒心思而吃亏。人都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今天他深刻体会到了。那个的大宅门,人际关系复杂·他不怕女儿过得好,记春家,就怕她不快“您今天是去找白相了吗?”春荼蘼这会儿真的略冷静下来了·遂追问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