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苏轻鸢睡得甚是不宁,直到陆离起身上朝之后,她才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巳初时分了。养居殿的小太监们果然备下了软轿,又派了人一路提前清道,总算是平平稳稳地把她送到了芳华宫的门口。
苏轻鸢下了轿,看见淡月在门口迎着,便放了心,扶着落霞的手慢慢地走上了台阶。
养居殿的软轿已经回程,苏轻鸢正要跨进门槛,阶下的花木之中却忽然窜出一个老宫女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苏轻鸢吃了一惊,禁不住尖叫出声。
淡月忙从门槛后面跳了出来,一脚踩在那个老宫女的手上:“反了反了!都过来给我打死这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
门口的几个小太监迟疑着,不愿上前;就连一直在旁扶着苏轻鸢的落霞也没有过来回护,只是依旧小心地扶着苏轻鸢的手,防备她跌倒。
苏轻鸢回过神来,忙抬起腿想把那只手甩开。
这时,那个老宫女却咕咕哝哝地开了口:“孽种……留不得的……杀了他!杀了他!连那个男人一起,杀!杀!”
苏轻鸢打了个寒颤,心头霎时冰凉。
淡月听见这些话,立刻火了:“放你娘的狗屁!哪里来的毒妇诅咒娘娘!给我抓起来往死里打!”
旁边的小太监终于聚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揪住那老宫女的手臂,硬生生地把她的手指从苏轻鸢的脚踝上一根根掰开了。
苏轻鸢早已吓得呆住了。
那老宫女还在疯疯癫癫地嘀咕着:“杀了他!杀了他!”
淡月扬起巴掌扇在离她最近的一个小太监的脸上:“你们都是死人吗!离这么近居然也不赶紧上来救!吓着了娘娘,你们担待得起吗?”
落霞扶着苏轻鸢站稳,叹道:“放了她吧——念姑姑的脑筋有些不清楚,心却是好的。”
淡月气得眉梢都竖了起来:“她的心好?你听听她嘴里说的是什么!娘娘受了惊吓,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这些人谁担待得起?”
旁边的小太监们显然也都是知道这位“念姑姑”的,谁也没有为难她,只是架住了她的手臂,不许她再冲上来惊扰苏轻鸢而已。
苏轻鸢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抬头却恰好对上了念姑姑的目光。
一见之下,她微微地怔了一下。
这个宫女的年纪虽老,容貌却十分秀丽,可想而知年轻时必定是个拔尖儿的美人。
只是此时此刻,她过于凌厉的目光损坏了这种美感,让她姣好的面容显得有几分狰狞和阴森。
苏轻鸢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低头道:“既然脑筋有些不清楚,就不必追究了。你们小心提防着,别叫她闯进门来就是。”
小太监们齐声应了,苏轻鸢便甩开落霞的手,逃也似的冲进了大门。
淡月觉得不解气,又重重地在念姑姑的腿上踹了两脚,然后才恨恨地转身进门去了。
身后,念姑姑的声音还在继续:“好孩子,你听我的话,杀了他吧……你跟他没有好下场的……你们会遭天谴……”
苏轻鸢脚下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了起来。
落霞忙冲上来拦着,含泪劝道:“娘娘请冷静些,小心孩子啊!”
苏轻鸢只得站住,脸色却已吓得惨白。
淡月狠狠地向落霞剜了一眼:“那老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你们这样护着她!今儿娘娘受了惊吓,我看你怎么向你们主子交代!”
苏轻鸢定了定神,许久才问:“那人……究竟是谁?”
落霞小心地把苏轻鸢扶回殿中,吩咐小宫女去熬上安胎的药,斟酌许久才叹道:“念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宫里的册子上也没有她的名字。大家只知道,十五年前未央宫大火的时候,她拼死从火中抱出了两位年幼的公主,自己身上被塌下来的房梁砸中,皮肉都烧焦了也没有松手。虽然后来那两位小公主都没能活下来,可是宫里人人都很敬重她。”
苏轻鸢双手捧着茶碗,仍在微微发抖。
淡月撇了撇嘴:“就算她不是坏人好了,但她吓到娘娘,你也是亲眼看见的!”
落霞神色复杂,许久才叹道:“她或许是在那场大火中受了惊吓,又或者是伤心没能救下两位小公主的性命,也可能本来就有些疯疯癫癫的——总之,那件事过去之后,宫里新任的总管想提拔她做掌事宫女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脑筋似乎有些不清楚……后来她就在昭阳宫后面的佛堂里住着,虽说不太与人交往,但宫里奴才们凡是遇上麻烦的,只要去找她,总能想出一些解决的法子。在咱们宫里,她就像是个活菩萨一样的存在,只是身份毕竟不明,所以很少有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