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回到家时候,幸好瞿连娣当时没在家,不知道陈嘉差点儿干仗打架的小插曲。
陈嘉也是个兜里揣钥匙独来独往的,无所谓家里有没有大人。窗台大碗里有两张昨晚剩的芝麻酱糖烙饼,就是剩给他吃的。瞿连娣手艺好,就用面粉和饼铛这两样廉价的东西,掺点儿油,她能做出无数个花样,还都特好吃。
自己就直接啃凉饼了,但是周遥在。“麻烦,”陈嘉低声道,“还得上蒸锅给你熥热了吃。”
“你吃凉的那我也吃凉的。”周遥是随和的,不找事儿。
而陈嘉是固执的一根筋的,说给你周遥熥热了吃,那就是弄热了再喂你。他说:“凉的吃了胃疼。”
陈嘉麻利儿干活,右手虎口那地方,那块皮好像爆了。
“你刚才打架弄的吧?!”周遥赶紧端过那只手瞅瞅,“铁钩子给磨破了?”
“磨爆皮了,都露一块肉。”周遥皱眉,“我靠,以后你别……”
陈嘉迅速把手抽回来,不给看,看什么。
掀蒸锅盖端热盘子的时候,陈嘉用手沾了一下迅速也缩回来,给右手虎口那里拼命哈气,这回也怕烫了。
“你别弄了,”周遥皱眉呵斥了一句,“你起开,我来端吧。”
“就你刚才,在外边拿烤白薯的时候,把那手烫了吧!”
“……”
蒸锅里冒出许多白气,让窗玻璃上也布满哈气,看不清外面的景致。
两个少年站在厨房灶台前,陈嘉那时眼睛看向别处,淡淡地笑了一声,自己吸吮虎口处绽开的那块粉肉。烫红了的一块肉又被铁器磨掉层皮,生疼。他习惯了自己舔舔伤口,舔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周遥撸袖子帮忙端了烙饼,为了表示对小陈同学收留他下午加餐的由衷感激,吃掉了瞿连娣腌的大半瓶酱瓜酱菜,真好吃啊。
周遥他妈妈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女知识分子,除了会读书教课做论文,其他一概都不擅长,做的饭就还不如机床厂食堂的“冬储菜老三样”呢。当然,那个年代能做到名校研究生毕业的女性知识分子,本身就是一项令人钦佩的、充满荣耀的成就。不说别的,就他妈妈一人的工资,顶两个瞿连娣挣得,她还用自己做饭么,能买多少现成儿的烙饼、酱瓜和冬储大白菜啊。
周遥就这样又跟陈嘉白混了一下午,俩人靠在床头看电视闲扯淡,读新买的磁带里的歌词。巴掌大的平房,屋内格局基本就是一张大床,人靠在床头,12寸黑白小电视立在床尾的电视柜上。
中途陈嘉还滚下床,给炉子添几块煤。
“火差点儿灭了。”陈嘉道。瞿连娣回来要骂他的,早回来了你不知道看着火!炉子灭了屋里冷得像冰窖还得重新生火!
“冷吧?”陈嘉问。
“没事儿,我不冷。”周遥一笑,绝不找事儿。
“冻着了?”陈嘉抬头瞅他,都看见周遥刚才悄悄把皮夹克又穿回来,鼻子开始吸溜,分明就是冷。
陈嘉从屋外用铁钩子一下勾进来两大块蜂窝煤,然后再勾进来两块。周遥连忙探头围观,陈嘉是垫着手把上面那只铁盖子掀开,里面就是很深的一个圆筒型炉膛,能摞五块蜂窝煤。五块煤倘若全都烧光了火就要灭,陈嘉低头用小铲子扒炉膛把煤灰拨走,从顶上添进去四块煤,屋里迅速又暖和了……
“咱俩刚才还到外边买烤白薯干啥啊!”周遥忽然提议,“就应该拿你们家这洋炉子烤!你不早说,上面这个铁盖子,多好用,自己烤多好吃啊!”
“……”陈嘉嘴角微微露个表情,“嗯,能烤,还能烤老玉米,特好吃。”
“你早说啊,以后瘪在外边儿吃了。”周遥两眼放着光的,搓搓手。
陈嘉没说话,难得被炉膛子熏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他以为周遥肯定不愿意来他家。他不会提议来家里“烤白薯”。他也怕他的朋友回他一句,操,你们家那破房子破炉子什么鬼地方实在太破了吧,吃你娘的煤灰渣子啊……
那天晚上瞿连娣从孩子姥姥家回来,终于留周同学吃了顿晚饭。
周遥这顿饭吃得可香了,蒜苗炒肉丝啊,竟然有他最爱的酱味儿蒜苗炒肉丝。当然,一大盘菜里基本上全是蒜苗,没什么肉,他跟陈嘉俩人拼命在盘子里扒拉肉丝吃。
“阿姨,您比我们学校食堂做得好吃。”周遥边吃边叨叨。
“阿姨,您这个比厂子里食堂做的那个‘甲菜’都好吃。我上回吃了一遍可知道了,咱们食堂里,甲菜就是冬瓜烧丸子,乙菜就是没有丸子只烧冬瓜,竟然还有丙菜,丙菜就是连冬瓜都没有,烧冬瓜皮!”
陈嘉“噗”地把一口米饭喷到碗里……神扯啊。
“阿姨您要是也开个家庭小饭桌就好了,我在以前的学校,就是吃同学家长的小饭桌,您做饭多好吃啊。”周遥兴奋起来就合不上嘴,倍儿甜。
“好吃你就天天来,你来就给你做最好的。”瞿连娣一直盯着周遥看。
“您开个小饭桌,我就交钱天天来!”周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