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小太监磕了个头,便将这事的前因后果说出来了,过程是不差的,只不过最后说到幕后主谋,却顿了顿。
他垂下眼睑,遮住眸色。
其实,被安排的这个任务,就有了必死的觉悟,主子事前早已遂了他的某个心愿。方才的狡辩及受刑,不过为了铺垫,为了更凸显此刻供词的真实性。
小太监猛地抬起头,看向后宫妃嫔席位,惨声高呼道:“丽妃娘娘,奴才支应不住了,望您万万信守诺言。”
他说话间,直接往旁边某个大臣的桌案扑上去,一头撞在尖尖的案桌一角上面,力道非常之大。
“轰”一声闷响过后,他脑袋出现一个血窟窿,睁着大大的眼睛倒在案前,死得十分惨烈,把案后那个文官吓得魂不附体。
这个小太监是有心计的,开始叙说的时候,故意挪动身体,更靠近桌案,而远离了李统领。后者伸手去抓已晚了,让他得了逞。
万寿节御前见了血,还是死不瞑目那种,昌平帝脸色铁青,虎目圆睁,“刷”一声侧头,死死盯着丽妃。
大殿上鸦雀无声,众人瞩目的焦点换成丽妃。
高煦不动声色扫了大殿一眼,也淡淡看了过去。
据他所知,这位多年得宠,又趁机夺取一部分宫权的妃子,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能任由皇后泼脏水的。
这场大戏要进入高潮了。
果然,惊骇的丽妃“腾”一声站起,只是没等她喊冤,便听见皇帝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云氏,你有何话说?”
丽妃娘家姓云不假,但昌平帝从来不会这般唤她,从前都是“丽妃”或者“爱妃”的。由此可见,现在他的恼怒到了何等程度。
寿辰出了这么大一个幺蛾子,之后又是死人见血的,皇帝的不豫早转化为愤怒,这怒意早已到达了一个爆发的临界点,一旦找到宣泄点,倾泻的猛烈程度可想而知。
这个宣泄点,由洒扫小太监以生命为代价,硬生生套在丽妃脑门上。
这也是皇后计划中的一部分。
经过多次谋算失败,她谨慎了很多,连事后有可能失败都料想过一遍了。
多年夫妻,她很了解昌平帝。对方不算英明,但性格却颇为暴躁,一旦怒意盈胸,而触犯他的人分量却不那么足够的情况下,这人下场是很悲剧的。
丽妃虽得宠多年,但却真没到让昌平帝百般忌惮的份上,他一怒之下,很可能会直接赐下责罚。
只要责罚只要下了,这是便算了结,事后即便有疑虑,也翻不了案了。
因为这次皇后确实很谨慎,不但洒扫太监,即便是直接木桶的宫人也会自杀身亡。线索断了,没有证据,偏偏皇帝已经惩罚了“罪魁祸首”,这个黑锅丽妃只能背定了。
皇后目中闪过一丝讥诮,她的宫权,可不是那么好抢的。
然而,事情真会这般发展下去吗?
不一定。
皇后了解昌平帝,那么得宠近二十年的丽妃就不了解吗?
当然不可能的。
她站起之时猛仰首,正对上昌平帝阴沉的脸色,以及皇后幽深的目光,她瞬间明悟,对方是想让她当替罪羔羊。
这情况很危急,皇帝暴躁易怒,不分青红皂白打人入冷宫的事不是没有过,她份位高有儿子,不能打入冷宫,但贬位失宠必定是少不了。
她是受宠多年不假,但并非不可取代。今天若吃了这大亏,即使日后能翻案,份位也回不来了。
丽妃当机立断,不等皇帝继续说话,立即出列,重重跪于玉阶前,举起右手,肃然朗声道:“我丽妃云氏,当天发誓,这桶油暗算太子妃之事,我若是有一丝一毫涉及,教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死后永无超生之日。”
她起这个誓非常毒。然而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要扭转这个千钧一发的不利局面,非得使用重锤敲打不可。
丽妃没有证据,洒扫太监临前的指认,昌平帝即将爆发的怒火,也让她没有办法喘息之机。
一宫妃主,膝下还有皇子,当着满朝文武、勋贵宗室的面下跪发毒誓,实际上是一个极为丢面的行为。已等于撕下自己的脸皮,放在地上踩了。
然而丽妃却不得不踩,她还得庆幸自己反应够快,否则就不是撕下脸皮能解决的了。
时人敬畏天地,是不会胡乱发誓的,她这个誓言连死后轮回都涉及了,非常有说服力。
昌平帝面色稍缓,又见丽妃眸光清亮,视线丝毫不回避,心下笃信了几分。他蹙眉,问道:“只是此事,你又有何解释?”
丽妃心中一定,冷冷一眼扫了脸色微变的皇后,恭敬回道:“启禀陛下,臣妾蒙陛下信重,托以协管宫务数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