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史只有李成嗣这么一个独子,打小就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从不肯叫他受半点委屈。
李家的家境其实还算殷实,因为李御史这官儿说着不大也没有实权,但毕竟是言官,总有一些惹了事儿的人害怕被参,或者是逮到对家马脚的想要闹大的人求到他头上,一来二去,他的胆子越来越大,收起钱财来丝毫不手软。
也就是因为这些进项见不得光,所以李御史本人从不敢太高调,甭管在家里穿的什么绫罗绸缎,吃的什么山珍海味,只要出了家门,必是一套洗的发白了的官服,兜里只装着三五两银子,也从来不会主动请客,装出一副清廉的模样。
所以李成嗣虽然受宠,但能拿到的银钱并不多,可偏偏他在家里好的用惯了,眼界变高了,所以才会一边囊中羞涩,一边眼比天高,什么都看不上。
李成嗣如此自然容易得罪人,而李御史也没少在外面替他收拾烂摊子,所以一听到小厮来报,说李成嗣在致雅斋跟别的客人吵起来了,李御史熟练的穿好他的旧官服,拿着帽子就带人赶了过来。
李御史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那致雅斋是什么地方,他心里清楚的很,他往常也曾经偷偷摸摸的乔装到过这种暗娼馆玩乐,所见的都是那些跟他一样不敢露面的官员,装出一副大爷的模样,其实心里比谁都怕被发现。
这种人是最好打发的,他只要一露面,不止对方要赔笑,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为以后办事多条路。
所以李御史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了致雅斋,一进门,便瞧见了儿子正在跟几个书生拉扯,身上的衣服竟是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李御史瞬间就火气上涌,不过几个穷酸书生罢了,他儿子怎么能受这个欺负?
“放开我儿!”李御史一声大喝,义正词严的说道,“你们是哪个书院的学生,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聚众闹事?”
李成嗣连忙放开那书生,回头对着他爹摆了摆手:“爹,这些是跟我一起来的朋友,不是恶人,恶人在那秋雅间里呢!”
那几个书生见到李御史来了,连忙行礼,那年长者苦笑道:“大人,我等就是与李兄相约前来小聚的,却不想遇到了这等事,如今大人来了,我等就先行告退了,不敢在此耽误大人办正事。”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他们最后悔的就是一开始故意出声挤兑了一下李成嗣,才叫他这般不依不饶的,如今他们只想全身而退,什么引荐翰林之类的,他们只当自己没有那个命罢了。
李御史看了一眼秋雅间门口好似在看戏的两个侍卫,只见他们人高马大英武不凡,腰间带着刀,一看就不是善茬。
“也罢,既然不是你们闹事,那就且去吧,以后还是专心读书,少来这种地方为好。”
李御史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感觉这秋雅间里的人八成身份不低,为了一会儿说话方便,还是先将这些书生打发了为好,不然真叫他们看了去,指不定哪个嘴不严的漏出去,与他不利。
那群书生听到他这一句,如释重负般的对着他举手告退,然后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致雅斋。
李成嗣见人都走了,着急的说道:“爹,您怎么让他们都走了?今儿说好了我请客,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回书院还不一定怎么编排我呢!”
李御史摸了摸胡子,信誓旦旦的宽慰儿子:“你不必担心,他们不敢乱说的,嗣儿你若是不放心,等明日爹做东,再请他们一顿就是了,你先说说你又跟谁闹起来了?”
李成嗣也不隐瞒,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如实道来,特别着重强调了一下康熙那句“连自己儿子都教养不好,还当什么御史”。
李御史不是李成嗣,他原本见到门口的两个带刀侍卫就心中生疑,如今又听到里面的人这么大的口气,顿时感觉出有些不对劲来。
若是寻常的官员,来这里寻欢不可能敢这么张扬,这一叫十几个姑娘太过于显眼,里面的人敢这么干,就说明不怕被人发现,所以他们多半是没有官职但有祖宗荫庇的皇亲贵戚。
可寻常的亲贵若是有祖业没实权的,对于像是御史这样能直达天听的官员,也不会轻易招惹,而里面这几位很明显听到他儿子报出他的名号一点都不当回事,如今在外面还能听到里面丝竹之音。
这么一算下来,里面人的身份却也好猜,要么就是当今的两位兄弟,要么就是像赫舍里家、佟家这样的望族。
无论是哪一种,对峙下来,恐怕吃亏的都是他。
“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无理呢?”
李御史想清楚之后,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他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对着李成嗣训斥道:“既然是来吃饭的,自然是应该讲究先来后到,既然秋雅间的客人来的早,本就应该由他们先点菜,即便是将限量的菜都点了,那也是人家的权利,你怎么能因此寻衅滋事呢?幸好这几位大人不与你小孩子家计较,否则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秋雅间里,胤祐扒着门缝听着李御史的话,回头对着康熙竖了一个大拇指:“阿玛,这御史果然就是御史,一张嘴能将死的说成活的!我就说叫那两个侍卫也躲进来,才能好好看看这李御史的真实反应,您非不肯,瞧瞧吧,这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就训斥儿子,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您若是还跟‘小孩子家’计较,岂不是丢人了?”
胤褆不屑的道:“管他说什么,阿玛,他儿子这般嚣张,他也定然不是好人,我出去把他拿了,丢到大理寺去审一审就全知道了。”
康熙不搭理他们两个,反倒是看向胤禛,问道:“老四,你说该怎么办?”
胤禛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分析道:“既然这位李御史进了这致雅斋,想抓他倒也简单,就先按官员不得iao娼的规矩把人扣下便是。儿子对都察院了解不深,但左都御史富察大人曾至上书房授课,提起过都察院几位现任的副都御史和左右敛都御史的名讳,其中并没有这位李御史。既如此,那这位李御史应是官职不高,至多七品,一年俸银约四十五两银子。不知他家中可是祖产丰厚,才能支持的了他儿子来这一顿至少十五两银子的雅间请客?请大理寺好好查查清查一下他的家产,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个好官了。”
什么管教儿子不严那都是虚的,这李御史的儿子敢出现在这里请客,就已经说明了李御史此人有问题。
一个御史,贪污自然没得可贪,至于这受贿嘛——
胤禛微微抿了一下嘴唇,他倒是不介意帮着大理寺一起清点一下这位李御史的家产,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个贪官。
胤祐特别捧场的给他四哥鼓了鼓掌,好家伙,不愧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讨债”四爷,先找个借口将人扣下,然后直接叫人抄家,任凭他有什么通天的关系,这人在大理寺监牢里蹲着,还能叫他有机会掩藏证据或是到处求援吗?
到时候抄出来的东西往面前一摆,什么都得招出来。
至于有没有可能冤枉了这位李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