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到现在才感觉到一阵阵的后怕和虚弱,站了起来,又吩咐了几句伺候的妈妈们,正要出来也找个地方歇歇,却看到门帘忽然一挑,豁然当头进来一个气势惊人的青年男子!
她吃了一惊,刚要尖叫,身旁的妈妈也都挺身向前,正要喝问,却看到身后公孙先生已经推着轮椅上来:“莫惊醒了赵娘子,白夫人,这是赵娘子的相公,李相公。”
赵娘子的相公!白夫人一惊却又一喜,原来是赵举人回来了?不是说进京赶考?这会儿赶回来,再赶回去春闱可辛苦啊。她待要施礼,对方却全不在意,已是越过她走到了床前,她又打量了几眼那男子,通身玄衣,披着披风,头上也只是束着太平巾,但那气派,却断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养得出来的。
只见那位模样俊秀却神情冰冷的李相公在床边坐下,伸手似乎想触摸床上面孔苍白唇色浅淡的赵朴真,修长手指却在触到脸庞的一刻收回了,似是害怕吵醒她。
因为怕产妇受风,屋子里不大透气,血腥气仍然很重,但那男子仿佛一点都没觉得腌臜,静静坐在那边,垂目而视,神情复杂。
一旁冷眼旁观的公孙先生却忽然说了一句话:“爷用了我之前配给你的药?”
白夫人十分诧异,只见那男子轻声道:“嗯,我不想连孩子的第一面都看不见。”
公孙先生脸上似笑非笑:“我再给您配一副药吧,不然那位爷跟前,可不好瞒。”
这话更没头没尾了,但那男子面上神色不动,仍是注视着沉沉睡着的赵娘子,久久不言。赵娘子年纪尚小,便是生了孩子,脸上也仍然还有着稚气,怀孕并没有让她发福,只是让她的肌肤更莹润。
许久才低声道:“有劳公孙先生照顾她了,务必叫她坐好月子。”
公孙先生嗤的一声笑了下:“要见见你儿子吗?”
他转头看向白夫人,白夫人忙让人去叫奶娘子抱了那孩子进来,孩子吃了奶,已闭着眼睛睡了,李知珉看那孩子果然全身肌肤带着青紫色,想来在产道中挣扎得很是辛苦,只差一点点,他就不能在这人世间睁开眼睛了,如此艰难,才到了这世间。
他低头端详那睡得安详的婴孩,奶娘奉承地将孩子往上递了递要给他抱,他却摇了摇头,只是低着头又看了一会儿,一滴泪居然落了下来,众人都只做看不到,白夫人笑道:“这孩子有七斤呢,赵娘子实是吃苦了,李举人还要多多疼爱赵娘子才是。”
公孙先生道:“起个乳名吧?到时候只说是我起的,赵娘子必是赏脸的。”
白夫人心头涌起一阵怪异,孩子父亲,莫说起乳名,便是起大名也是理所应当的,如何还要假借公孙先生之口?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是早就等着了,却专门等到赵娘子睡着才进来探视……
难道,是家里长辈不许?这神仙一样的赵先生,难道竟然是大户人家的外宅?还是私奔?她心里七上八下地揣测着。
李知珉道:“就叫七斤吧。”却抬眼看了眼白夫人,目光冷厉,竟像是隐含杀气,却是让正在胡思乱想猜测的白夫人心头一凛,仿佛被看透了心中所思,心虚起来。李知珉淡淡对白夫人道:“真儿和我有些误会,生我的气,不肯让我见孩子,她才生产,我也不想惹她生气,只能悄悄来看她,等她身子好一些,势必要接她们母子回去的,今日之事,多得夫人照应,往后她们母子,还需要夫人多多照应,在下这里给夫人致谢了。”
说着他果然拱手就要作揖,白夫人十分慌张地侧身避过,轻声道:“哪里,我家闺女多得赵娘子照应,原是应该的……怎敢受礼,赵娘子性情是有些特别,郎君多包涵些,还是早日接她回府才好……这般在外边,不大好。”
李知珉点了点头:“夫人和尊夫的盛情,在下铭记于心,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白夫人却被他那双幽黑的双眼盯着,却解读出了另外一种意思,若是对赵娘子不利的话,这位煞神——怕是也会不依不饶吧。
她夫君家资百万,是个巨富,平日里便是官府的官员夫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这一刻她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在这位年轻人眼里,不过是蝼蚁鼠虫一样的卑微的东西,微微打了个寒颤,轻声道:“郎君只管放心,我们会照应好赵娘子的。”
李知珉又看了眼枕上荏弱苍白的赵朴真,闭了闭眼睛,忍下了自己想要上前好好拥抱她的冲动,深吸了口气:“回吧。”
黎明即起,马车又滚滚离开了羊城,向京城日夜不休的赶去,熬了一夜的高灵钧倒并不觉得十分累,从前行军赶路这是常事,他还在兴奋中:“王爷,说来也巧,小王爷和您算是有缘分的,您才赶到羊城,他就急着出来了,您时间不多,偷空过来,时间长了怕是虎子那边要露馅,如今赶回去,皇上的秋狩应该也刚好完,这样应该不会被发现,若是您来呆上几日都没动静,那您可就麻烦了。”
缘分吗?李知珉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赵朴真知道,怕是会觉得这是孽缘吧。
不过这孩子,还真是有福。虽然不太信天,李知珉却觉得七斤这孩子,的确会给他带来好运。